苏成站在可以看到她的转角,抬头看了一眼住院区的标识,神经内科。
突然,一些早就藏在他脑海里丝丝缕缕的线连在了一起,苏成后知后觉,总算恍然大悟,这些年所有的疑虑这么突然的要落到实处,他往前走的每一步都异常坚定。
苏成轻轻推开门。
映入眼帘的病房是单人间,洁白的房间里空荡荡摆着一张床,床上连着四个方向是可以扣合的粗胶带,上面绑着的人正安静的睡着,脸的方向朝着窗口,太阳的余晖撒在他的脸上。
数十年的光阴停住,苏铭还是老样子,他刚刮过胡子,穿一身白,苏成甚至能想象到哥哥站起来跟他打招呼的样子。
原来哥哥一直不来找自己,不是因为他不想自己。
而是他不能。
他生病了。
宋迅在床边帮男孩收拾东西,丝毫没有察觉背后有人,苏成轻轻地走上前,在背后唤她“妈”。
宋迅背着没动。
“妈,为什么不告诉我。”
女人的肩膀像是秋风扫过的树尖,一阵淅淅索索过后,宋迅缓慢的转身,看向她十年没见的儿子,手慢慢的从男孩的头顶向下摸索着,苏成的眉眼、鼻子、嘴,再滑到男孩的双臂,小心翼翼的抓住儿子的衣衫。
没有电视剧里哭天喊地的场景,没有声嘶力竭的抱怨,母亲只是抓着他。
她眼中,淡淡的悲伤背后难掩重逢的喜悦。
苏成能感觉到妈妈一阵阵的颤抖。
“长大了啊。”宋迅轻声说,“还没怎么抱你,怎么长得这样快。”女人笑着抱怨道。
苏成不知怎么回答。
一瞬间坐在家门口石头狮子上的小男孩长大了,原来他没有被抛下,原来不是妈妈和哥哥不要他。
“哥……个样子,为什么不说?”
宋迅看着小儿子,眼神有些错综复杂,身为父母,有些事怎么说的出口?
是他们夫妻俩害了苏铭。
他们曾经是那么的忙,匀给两个孩子的时间全部都用在辅导功课、带他们参加比赛、监督他们学习。
特别是“天才”苏铭,太多人的期许,有太多的荣誉,作为父母,他们分享了这份骄傲,可与之相伴的压力,苏铭无人分担。
他站的太高,面临一点点挫折,对他都会是致命的打击,十八岁的苏铭时刻在崩溃的边缘,绷着的弦拉到了极限,断掉前的那一刻。
苏铭拼了命的来到弟弟身边。
他想告诉弟弟:快逃!
这个窒息的家庭,窒息的世界,会把人逼疯。
他不想让弟弟变得跟他一样。
哥哥在犯病前的最后一刻还想着保护弟弟。
宋迅作为母亲,怎么可能不自责?
自己的儿子就在她身边整日的挣扎,曾经一次次发出的求救信号,她却不以为意。
苏铭走到这一步,完全是因为她是一个失败的母亲。
而苏铭得了精神病后,苏明元会怎么想?他一辈子受人尊敬,是全国闻名的大教授,本来那么优秀的儿子,如果传出消息,是被自己的父母逼疯的,老爷子承受的了么?
宋迅那么要强的性格,她果断选择一力承担,她第一时间带着生病的苏铭出了国,跟家里断绝一切联系,在国外接受治疗,并且小心的处理着他俩的行踪。
曾经宋迅也想着,等苏铭好转了,他们也许很快就能回来。
万万没想到,一走就是八年。
精神类的疾病本来就难有治愈的情况,苏铭更是时好时坏,看了很多家医院,宋迅的积蓄花的差不多,儿子得病也没见起色,她不得已带着苏铭回到魔都,在这里治了两年。
可这些年她过的前所未有的心安,虽然为时已晚,可她终于承担起母亲的责任,陪在了孩子的身边。
陪着苏铭,也就意味着,对她另一个孩子的亏欠。
苏成现在就占在面前问她,“为什么不说?”
怎么说?说妈妈要陪哥哥,成成你要坚强?
宋迅说不出口。
苏成没有继续逼问,他的目光移向床边,“哥——”他小声叫,把手盖在了苏铭骨瘦如柴的手指上。
“哥哥,对不起,你生病这么久我都没来看你,你一定想我了吧。”小卷毛把自己的脑袋紧紧贴在哥哥起伏的胸膛上。
隔着薄薄的被子,他被苏铭突出的骨头嗝的疼。
哥哥太瘦了。
妈妈也是。
宋迅刚才拉着他的时候,他甚至有点恍惚,这还是那个炒着一半菜会突然跳脚,跑出去算数据的妈妈么?
她的生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
这些年他们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苏成突然抬头,朝妈妈笑了起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对宋迅说,“以后就会好了,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四目相对,宋迅先低下了头,抹了抹眼角。
门突然被推开,“苏成!”
屋子里的俩人看向门口,苏成比门口的人还吃惊,“郎法——!”
西装革履的男人双手插兜,手里拿着一堆纸质文件,最外面的一张写着“转院手续”。
看到他苏成突然想起来,刚才他看到妈妈就追,忘了自己的男朋友——陆斯顿!
苏成扒开挡道的人,朝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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