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师,校长,同学,家长,加起来问了郁子升无数次,但换来的都只是从监控录像中难辨真假的“我没碰到他”与长久的沉默。
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个哭得不成样的女生,那老师伤得不轻,拒绝探视,大人们从郁子升那里问不出东西,只好去问另一位目击者:高老师从楼梯上摔下去,是意外吗?
但这次他们得到的回答更过分,除了失神,只剩尖叫。
人多的地方总是谣言四起,传到最后,女生的清白失了,凶手和见义勇为者由老师和郁子升两个人轮流做。
当天跑出去求救的旁观者小珊不知道怎么消失在了睽睽众目之中,剩下的那个成为传闻女主角的孩子是个寄人篱下的走读生,父母常年不在身边,一直给人留下个好欺侮的印象。
事情闹成这样,养她的舅母怕丢人不出面,而千里迢迢赶回来的妈妈来到学校,第一反应不是关心自己的女儿,而是冲到他们班,让同学叫出郁子升,然后在无数双寂静的目光中,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毁我女儿清白的小畜生。
清白反正是没有了,但老畜生和小畜生比起来,如果选小畜生,以后也许还嫁得出去吧。
——可我的清白还在啊。
——但没人信了。
人心是怎么碎的呢?
是被摔在地上,泼上了泥,吐了口水,临了还重重踩了一脚。
是这么碎的。
走廊的尽头有红色的“静,净,敬”三个大字。
半边脸瞬间留下掌印的郁子升抬起指尖抹了抹被指甲刮破的嘴角,在女人的辱骂与绵密的刺痛中,少年平静地看向窗外的树荫。
盛夏正蝉鸣。
第103章 再没有少年
#
于点听得快要崩溃了。
但陆间却按住了他的手,说:“听完,你不是想要了解他吗。”
那一年,终于被母亲压上最后一根稻草的女生爬到天台上,被人拦下来之后,很快就转学了。
这事情闹得太大,从楼梯上摔下去的高老师在转院后很快也离开了燕城。
事情算是查清了,但也什么都没查清,至少校方就从来没有给出过一个清晰的解释。而郁子升就这么背着一个未被计入档案的、模棱两可的“防卫过当”处分,开始作为口口相传却又不可说的“校霸”出现在人们视野之中。
初中毕业前的那整整一年,郁子升变得表情匮乏,不爱搭理人,因为晚上失眠,上课永远在睡觉。
当干净的少年忽然变成“戾气”的代名词,人们敬而远之,仿佛从来不曾亲近过他。
或许他们其实是相信郁子升的,只是他们更害怕面对曾经只会沉默旁观的自己。
而那个不配为人师表的家伙,因为没有造成所谓“实质性”的伤害,除了不能再做老师,根本没有付出过任何代价。
原来……原来他们每个人都曾那样羡慕过的、看起来最最自由的郁子升,也曾经受过这样的无妄之灾。
等到明天,照片背后的那两个字,还有他初中时经历过的一切谣言,是否会再次在信雅中学的校园里面流传。
于点干干净净的、为了保护女同学的清白名声代替对方站在人群中受人指点的子升哥哥,当一个人坐在教室后排听着同学们的背书声看向窗外时,心情是怎么样的呢。
几乎放弃的中考与随手胡填的志愿……就差一点点,郁子升就要自暴自弃成功了。
好在老天爷还算善良,拉了他一把,让他在中考考场上遇见长相酷似自己童年好友的何旦,又在那个盛夏的暴雨天,遇见了他要握住一辈子的小雨点。
“那张照片……兔子,我们的照片,是谁拍的?”
于点语无伦次地掉着眼泪,手指紧紧地掰住桌角,脸色白得令人心惊。
陆间看了他很久,方才一字一顿道:“姓高的前不久还是回了燕城,他有本事,现在在你们学校做保安,要想拿到一张监控的照片,太简单了。”
于点:“他到底……是谁推的?”
陆间笑了一下:“这个你自己去问吧。”
眼睛已经涨得发酸了,但于点仍然固执地盯着陆间,似要为郁子升追究到底:“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被他质疑的漂亮少年向后靠了靠,嘴边的弧度忽然多了一丝哀怨的嘲讽:“因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姓高的前妻是我的小姨,我现在就住在他们家。”
陆间闭了闭眼,平静续道:“对了,这个家里还有一个人,你应该认得,他以前姓高,爸妈离婚后随我小姨姓汪。”
于点的手抖了一下。
从前闹出那事,高老师的妻子不相信,扯着自己在信中上学的孩子来到三十三中,在校长办公室崩溃地哭喊:“他对我们那么好!我们的儿子也这么优秀!你们不要胡说!你们都是嫉妒我们家才故意陷害的对不对!对不对!!”
对吗。
偌大的办公室里,女人的嘶喊仿佛无休无尽,少年们只是漠然地立在一边。
其实早在军训第一天,他们就认出彼此了。
最最开始的时候,汪皓霖还很排斥郁子升来着。
只是后者对此从来没有过任何反应,渐渐的,汪皓霖也开始笑着、闹着,会跟着大家一起,对并不算亲近的少年认真地叫一句:“升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