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点发小姜翟的妈妈佟绮华从前是丁鸢的邻居,那个眼高于天的女人意外地对丁鸢一直高看一眼,平时在外冷傲,但回来和邻居家的女主人一起喝下午茶时,佟绮华便脱下身上披着的高奢动物毛皮,完全变成了另一个安静的人。
那时候姜翟和于点都更亲近丁鸢一些,两个孩子在花园里玩,女人们就坐在一旁用着茶点陪伴他们。
佟绮华的话很少,偶尔的一两句,丁鸢到现在都还记得。
——你大约会和我姐姐相处得很好。
当时佟绮华看着两个小男孩跟名叫“Jacob”的边牧一起疯跑时,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便没了下文,而直到很多年后,丁鸢第一次在儿子的班级里见到眉眼含笑的佟绮烟,她才忽然将当日那句预言重新从记忆中打捞起来。
的确是非常想要让人亲近的女性。
连她们家的小宝贝都被勾走了。
想起方才儿子红着脸扒在门边与同学妈妈说话的模样,丁鸢看着桌上的卷子,笑着摇了摇头。
竟然有点吃味,日后若有了亲家,也不知她到底是欣喜多些,还是复杂多些。
留给她思考这项遥远难题的时间并不多,教室前方的喇叭很快就接通广播站,彭校长开始发言了。
丁鸢收拾好思绪,握住桌上的钢笔,翻开一本已经记了大半的横格笔记本,做出认真倾听的模样。
从余光扫到这一幕的佟绮烟暗暗叹服了一会儿,本来也想取出包包里自己临出门特意带出来的崭新笔记,但低头就瞧见自家儿子那龙飞凤舞卷面倒扣50分的狗爬字,心中一阵厌倦,她又把笔丢回去了。
也不知道以后什么样的人家才能看上他们家的小畜生。
佟绮烟端庄地坐着,心中却在虔诚许愿,真希望能有对活泼可爱的小朋友和文雅温和的亲家母瞎了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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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点正和路梓薇蹲在一起玩猜拳。
本来他们是要留在教室外面等的,但章苘体谅俩小孩大冬天的站在走廊上吹寒风,说老师们自己在手机上联络就好,学生可以回去了。
住校生路梓薇今天是要跟妈妈一起回家的,再回宿舍没什么必要,于点怕她寂寞,也留下来陪着,章老师便倒了两杯热水让他们留在有暖气的办公室。
至于玩游戏,那纯粹是他俩无聊得不得了了,恰好班群里也一堆人也正无聊着,一帮人在微信云猜拳,于点今天运气好,擂主都守了十一轮了。
在他赢到第十二轮时,大家的拳头都紧了,纷纷发言要求路梓薇现场检查小雨点是否在用什么作弊神器。
女生探着脑袋瞧了一眼,遗憾打字:“无。”
今天幸运女神眷顾你点了?
大家骂骂咧咧地丢给他一串红包,大的小的都有。
富家小少爷于点拆得不亦乐乎,大到二十块小到两分钱应有尽有。最后一个弹出来的红包最朴实无华,备注是默认的“恭喜发财,大吉大利”,于点随手点开,看着入账的600元,吓得人都傻了。
不只是他傻了,大家都沸腾了。
“我靠,郁狗,你他妈这么有钱来扶贫,先来扶扶真的贫!好不好!”
“霸霸!霸霸!看看我!霸霸!”
“!!!!郁狗偏心!!除了小雨点我们都不配吗!!!”
郁子升:“不配啊。”
“……”
“…………”
“妈的,散了散了。”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休息吗……
于点红着脸整个人缩在墙角,掌中的手机好像都因为这轻飘飘的六百块人民币变得沉甸甸的了。
路梓薇网络延迟,这才点开那已经被拆开的红包看到金钱数额。
女孩在他旁边倒吸一口凉气,关注的重点却不太对劲:“雨点儿,他为什么不给你发666!他还缺那66块钱吗?”
校霸!太抠门了!
于点忍着笑把郁狗刚才发给自己的红包留了66块钱,剩下的按群聊人数全发了出去。
全班哄抢,之前的骂骂咧咧变成了“爸爸爸爸”,于点借花献佛还特客气:“不用这么说!大家都是好哥们儿!”
路梓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哎呀,怎么雨点儿你说‘哥们儿’的时候那么好笑呀!”
于点歪歪头:“嗯?为什么呀?”
路梓薇掰指头:“没有冒犯的意思哈,就是感觉这种市井称呼从你口中说出来,有点违和。”
于点眨了眨眼,没说话,路梓薇有点紧张:“你生气了吗,雨点儿?我没有别的意思。”
小朋友摇了摇头,攒出两颗笑涡涡来:“没有啦,我只是想到,‘哥们儿’这个词,确实是别人教我的。”
路梓薇新奇地问道:“是谁啊,周舟,何旦,还是郁子升?”
都不是的。
于点笑了笑:“是初中同学。”
路梓薇恍然大悟:“哦,姜翟!”
也不是的。于点摇了摇头。
姜翟自小接受的教育比邻居家的小孩要严苛古板得多,老姜完全把他当国家领导人后备队伍在培养。
在被丢到杂草丛生的狮门中学自生自灭之前,姜翟其实一直是端着的,于点甚至从未听发小哥哥说过一句脏字——要知道这对一个十几岁还爱打游戏的男孩子来说,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啊。
后来,姜翟的那份“端着”被世事打磨到几乎不见,他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快适应了从光芒中掉到淤泥深处的落差,于点甚至从他那里学会了说“靠”,说“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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