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的感情太内敛了,不说姐姐,就连爸爸妈妈都看不出来,还以为她只是出去上个洗手间,路过看看热闹。
唐渺淼那么冷傲,谁看在眼里都觉得她是公主。
但她真的不是啊。
小的时候,还小的大小姐喜欢跳芭蕾,穿着天鹅裙在舞台上旋转翩翩,可在大人眼里,那只是吃“青春饭”的娱乐。
小小姐被剥夺了她的梦想,撕下翅膀,变成了大小姐。
郁子升以前说,没有人天生下来就是混蛋的。
同样的,也没有人天生下来就是孤傲的大小姐。
“你知道士多啤梨其实不是一种梨吗?”
唐渺淼不愧是精分的水瓶座,思维跳脱得厉害。
她告诉于点:“它是strawberry的港译。”
明明是草莓。
但在很多店里,士多啤梨味的饮料、冰淇淋,仍然是滥竽充数的梨水。
唐渺淼轻轻笑着,琥珀色的眼底是自嘲的憾然。
“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就是那只梨。”
被冠上根本不属于她的名号,摆在漂亮的橱窗里供人挑拣。
爸爸偏心她是真,妈妈爱她也是真,但唐渺淼就像是被他们的爱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枷锁。
她错不得,失误不得,哪怕偶尔粗心丢了一分,都是辜负了爸爸的偏爱和妈妈的付出。
甚至他们会让唐渺淼觉得自己对不起被她夺走了一切的姐姐。
但她有的选吗?
唐渺淼很少穿整套的校服来上学,不是因为她故意卖弄自己少女的风姿。
而是因为她的妈妈逼她逼得太紧,没把女儿逼疯,先把自己逼出了神经病。
两年多前的中考,唐渺淼是在家中母亲犯病后恶毒到不堪入耳的诅咒中,在小区附近的酒店里完成的复习,考的全市状元。
那之后妈妈似乎好了,没再犯过病,也感觉很对不起女儿。但她的爱越深,唐渺淼越觉得窒息。
别的事情做不了,妈妈就不停地做家务,不停地洗衣服,唐渺淼试过温声劝慰她,但换来的却是女人崩溃的哭叫和歇斯底里的胡闹。
一地狼藉之后,妈妈哭着和她道歉,而唐渺淼看着阳台上晾的校服外套,再也没有多说过一句话。
“小时候帮辛德瑞拉诅咒她的姐妹,长大以后才发现,其实我更和后妈的女儿们共情。”
拥有世人怜爱目光的灰姑娘,有仙女教母和小动物们帮她实现愿望、偶遇王子,但她的姐妹们呢?
继父到死都只记着他柔弱美丽的前妻与女儿,亲生母亲想要的则只是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她用滚烫的铁钳卷好头发,扶着令人窒息的裙撑踩上宫廷的长阶,心上的爱人仍然只看得见王国的未来和最美的公主。
如果能让她这个丑角有机会成为主角,那切掉大拇指、后脚跟又算什么呢。
唐渺淼甚至愿意像爱丽儿一样献祭自己的双腿。
大小姐不想懦弱地逃,可他们从来不给她干净赢的机会。
沿途的伙伴也只是过路的客人罢了,没人会救唐渺淼。
在今天之前,她还一直以为自己真的碰上了一条救生犬呢。
——在汪皓霖说出“不是”之前。
“我是不是人我不知道,但他真的是狗。”于点噘嘴。
唐渺淼失笑地捏了捏他的嘴巴。
之前不知道,但原来这个小朋友凶起来可以这么凶。
教导主任在学校广播里通报批评“高三三班唐同学”,却只字不提“高三一班汪同学”,明眼人稍加思考就能猜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唐渺淼从老师办公室踩着一路的打量目光回班,身后跟着一脸颓败青色的汪皓霖。
在女生回班之前,他像是终于鼓足勇气,不计后果地拦住唐渺淼,拉着她走到了楼梯间的监控死角。
第一句是“对不起”。
第二句是“如果我承认的话我妈会疯掉”。
第三句或许是“我现在就去找老师承认”,但唐渺淼把手臂从他颤抖的掌中抽出来,淡淡回复:“不必了。”
她不需要了。
他们都很清楚,从今天之后,无论过去经历了多少甜蜜与酸涩,两人之间都绝无可能了。
汪皓霖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眼眶爬满血丝红得吓人,一向带笑的语调里几乎含了哭腔:“唐渺淼,你根本就不懂我!”
唐渺淼笑了下。
但你也不懂我呀,彼此彼此。
——“你是家里的千金公主,千人捧着。我呢?我时时刻刻都被盯着,走错一步就是不可挽回的死路!”
——“唐渺淼,你能放低你的身段,稍微看看别人吗?”
——“在这个世上,挣扎着在地上爬的人他妈的实在太多太多太多了!”
在男生歇斯底里的时候,消防通道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于点一把将垂着眼皮看不清表情的大小姐拉到身后,自己盯着汪皓霖,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你可真是个鳖孙啊。”
校霸他男朋友,也很霸嘛。
我们小雨点,是被施与了善意之后,也会回报给对方依靠的,很好的小朋友。
“我最喜欢的女作家有一句名言。”唐渺淼说。
“为了怀抱一些新幻想,我们失去一些旧幻想,这就是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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