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子升“印象很深”的是于点从前随口提过的一件事——小时候教师节给老师送礼物,丁鸢帮小宝贝挑了一束花,但是于点死活不愿意送出去,非要换一个。
而也是后来丁鸢才知道,那是因为当时于点年纪小,从电视里看到送花是很私密的事情,除了未来的老婆,只能送给妈妈。
他是很正派保守的。
那束花就是康乃馨。
姜翟看着这个披着一层礼貌皮囊几乎叫人看不出来他是谁的郁子升,默默地在心里道了句:“牛逼。”
既表现出自己心细,不仅记得于点的每一句话,还愿意放在心上,同时也无声地告诉丁鸢,于点对自己已经亲近到了几乎无话不说的地步。
真看不出来啊郁狗。
姜翟心有戚戚地把陈奕然订的花往自己身边挪了挪。
总之,虽然前奏闹了点不愉快的小插曲,但总体来说仍然是一次非常愉快的会晤。
不过才刚刚过了五分钟,丁鸢便好像认识了郁子升一个世纪那样投缘,再三邀请他有机会常来家里做客。
有涵养的太太女士都非常懂得怎么让人相处舒服,郁子升不是容易昏头的人,自然知道丁鸢今天对自己的热情一半出自真心,另一半则完全是顾着小儿子的面子。
他礼貌颔首,琢磨着等会儿怎么把小雨点骗走,另一侧姜翟却已经抱着妹妹笑吟吟道:“丁阿姨,今晚可以让点点跟我回家住吗?正好明天是长假最后一天,我们几个给他提前过个生日。”
都说到这份上了,丁鸢怎么说得出“不”。
她无奈地对于点眨了眨眼,得到宝贝眯着眼睛的微笑后也笑了一下。
眉宇间极微弱蹙起的一瞬担忧,在小朋友们起身向自己告别时飞快地藏了起来。
儿子上初中的时候,她和于祁云经历着丧女之痛,很多时候都无法把精力集中在孩子身上。
他们是不是……错过了些什么?
大人的事交给大人去烦恼吧,被叫了一晚上“点点”的于点毫无发言权,被姜翟和郁子升一人一只胳膊架到出租车上,拐走了。
陈奕然有点受不了他们这架势,摆摆手婉拒超载,抱着小妹去等下一辆专车。
然后,就是在回家路上就松懈下心神开始发烧的于点,以及此刻,屋子里静悄悄的两个人。
冰箱门打开溢出冷白灯光,姜翟挑了两瓶矿泉水丢给郁子升一瓶,靠在餐桌边上,拧着瓶盖问那坐在椅子上的表哥。
“你现在想知道了吗?”于点的过去。
郁子升不答反问:“你现在想告诉我了?”
姜翟点了点头:“我想立刻告诉你,然后让你去锤爆那孙子的狗头。”
按照过往的经历,郁子升接下来将嗤笑表弟借刀杀人,姜翟再继续假惺惺说自己拖家带口不敢犯罪。
但是沉默之后,郁子升却再次问他:“你为什么,现在想告诉我了?”
轻飘飘的,也像是在问自己。
姜翟语气懒懒的:“非要我说那么明白吗,表哥?我之前不想替雨点开口,不过是因为我胆子小。”
他顿了顿,一口气道:“万一你是个接受不了这种事的异性恋呢。”
他们家的小朋友,好不容易除自己之外多了一个依赖的对象,虽然看起来不大靠谱,但很多时候其实比自己还要可靠许多。
姜翟不愿意让于点失去郁子升。
说来有些凉薄,但他从小就和于点一起长大,和郁子升熟起来却还是爹妈没了之后才渐渐开始的事。
哪怕血浓于水,真到了某个时候,姜翟还是会站到发小那一边。
郁子升也知道这点,但他确实也不太在意。
屋子里一盏灯都没有开,只有冰箱门可怜巴巴地和月亮一起给他们挤出点照明。
姜翟说得几乎非常直白了。
郁子升沉默得看不出表情,开口却无法启齿般艰难。
“那,雨点……”
“我不知道,”姜翟顿了顿,修正道,“我不确定。”
到底这个傻乎乎的小朋友是直的,天然弯,还是直被掰弯后又被抛……
姜翟打断了他们两人脑中快要爆炸的情绪:“但点点没和他在一起过,我逼问过。”
但有的时候,不是只要没在一起过就不会带来伤害。
郁子升的拇指点了点已经被他握得温热的水瓶,一字一顿道:“那你怎么确定,我也是?”
连郁子升自己都拿不准,他到底是不是个同性恋。
姜翟指了下自己的太阳穴,似乎想说自己脑子很好,可惜黑不隆咚的,郁子升也不看他,姜翟只好耸耸肩,配合地回答:“确定就是在今天吧。你看陆间的那个表情,我可做不出来。”
他语气飘忽,似是饱含深意,但又非常淡然,仿佛自己已经阅尽千帆一般。
“表哥,福尔摩斯说过,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有多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
郁子升就是喜欢男生,而在男生中,他只喜欢于点。
姜翟玩着水瓶睨了一眼少年的侧影。
“而且雨点其实也不一定是你初恋吧?你仔细想想,你小学时候的那个好朋友,如果他还在的话,你们现在……”
郁子升把手边的餐巾纸盒向他丢了过去。
姜翟稳稳接住,好笑地低下头:“幸亏你手边不是餐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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