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的第一个学期,姜翟忽然转校,几个月后才重新联系他。
夜晚,电话那端的嗓音依旧是少年清沉,但却好像已经一夜长大。
于点和姜翟一起来到这所学校,现在却只剩下他一个人,像姜翟说的一样,点点还会再交到新的朋友。
他确实交到了,但很快也失去了。
真伤脑筋。
一个人坐在床边的晚上,点点玩着手里的小夜灯,感觉自己也好像长大了。
他从来没有走过一个人的放学路,但是后来倒也完全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当何旦、周舟、郁子升忽然挤到他的身边,拉着他一起往校门外走时,于点一边新奇,一边又从这陌生中寻回了曾经的熟悉感。
于点感觉,他现在是真的拥有了人群依赖症,之前被打了针封闭暂时从表征入手治疗了一段时间,但现在麻醉的效用渐渐消退,他不仅没有长大,反而变得更像个小孩子了。
“做小孩子,幼稚,有什么不好呢?”
舞台上的男演员自问自答:“第欧根尼蜷在木桶中苦行,是他的选择,与我何干。”
第欧根尼是谁。
郁子升撑着下巴想在手机上搜索一下,余光瞥到暗色中于点明亮又飘忽的眼神,总感觉,他好像忽然坐到了一个跟自己不同维度的世界。
住在象牙塔上的女人在十年间写了三千多篇日记,但乌托邦的谎言仍然破碎在她的笔下。
信纸被撕碎成雪花从高塔上落下,苦难的人们弯腰拾捡,每一片都写着预言,每一片都是空白。
玄玄乎乎。
但是舞台效果却出奇的美妙,歌声悠扬或消寂,在上个月初次登上百老汇剧院舞台时,便获得了那些根本听不懂台词的老外满场掌声不休。
幕布落下,灯光亮起,全场掌声雷动。
郁子升诚实地拍着手道:“我没看懂。”
就感觉歌挺好听的,住在象牙塔上的于点他妈妈也确实长得挺漂亮的。
“……”于点幽幽地转过头看他,眼中眸光闪烁。
“我也没看懂。”他说。
“……”
郁子升勾起唇角揉了揉故弄玄虚的小朋友的脑袋,问他:“要去后台给你妈妈送花吗?”
于点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捧了整整两个小时的向日葵,非常感激它们在黑暗中仍然如此坚挺,现在依旧是一副朝气十足的模样。
“姜姜去外面取陈老师订的花了。”于点看了一眼手机信息。
“子升哥,你想和他们一起,还是我们两个先去后台?”
去后台,意味着送花,见到于点的妈妈,可能还有爸爸。
郁子升不由自主地微微挺直脊背,假装思索了几秒,立刻斩钉截铁道:“我们先去。”
就让姜翟在长辈面前留下一个姗姗来迟的印象吧,他表哥并不介意。
于点不清楚他那点恶劣心思,但郁子升的想法和自己的不谋而合,他也很开心,站起来便把两束花分给了郁子升一束。
康乃馨,是来时这人自己选的。
——你为什么选送给老师的花?教师节已经过了,陈老师不会收的。
——……笨蛋。
郁子升屈起食指敲了一下他的额头。
——耶稣升天,玛利亚流泪,花香四散。康乃馨最初就是送给妈妈的花。
他懂的好多呀。
于点接过粉色的花束傻傻地想,根本不知道这其实是在他告诉过对方“象牙塔”出自《圣经》后,文盲补课时捎带着看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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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来看丁鸢的演出,于点总会提前准备一束向日葵——大家总说他像这种花,那他就把自己送给妈妈吧!
他独独钟情于太阳的花,于祁云却花样很多,每次都能组合出一束完全不一样的搭配。
唯一相同的,是他会用森道尔——他公司的独家卡片为丁鸢写一句:“Au milieu de l'hiver, j'ai découvert en moi un invincible été.”(在隆冬,我终于知道,我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夏天是她。
于点以前真是狗血电视剧看得太多了才会觉得他爸爸不爱他妈妈了哈。
加缪本就荒诞,而他的名句爱好者这爱得都快疯批了吧。
稍等,“疯批”两个字不是点点说的,是帮于祁云订了二十年花的秘书小姐说的。
请各位保密,不要和她的老板打小报告。
于祁云这个时间应该不在后台——他最爱姗姗来迟,在所有人都将要离开时才出现到门边,名正言顺地接妻子回家。
于点也包括在“所有人”之内。
不过管他呢,于点现在非常想要立刻把郁子升介绍给丁鸢——虽然谁都不会知道这是他真正喜欢的人,但是点点想让妈妈正式认识自己的心上人,最好也喜欢他……
最差也不要低于对姜翟的欣赏吧!
剧院外,姜翟从陈奕然预约的高级送花使者那里取到仍然鲜艳如清晨初绽的花束,忽然打了个喷嚏。
陈奕然牵着小女孩礼貌关心道:“花粉过敏?”
姜翟挠了一下眼皮,摇了摇头:“应该是有人在骂我吧。”
说来伤感,但他竟然已经渐渐习惯了。
后台的人意料之中的很多,特别是在通往女主演化妆室的路上,到处都是举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与摄影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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