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想了想,开口:“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吗?”
这个问题未免太过冒犯,但女孩没有生气,她的脸上依旧带着孩童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天真表情:“我没有死呀,哥哥你在说什么啊……我从来没有活过,怎么会死呢?”
说完,她嬉笑着“啪”一下把门带上,江淮能清楚听到,门关闭的瞬间,心跳声与呼吸再次一同消失。
他站直,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一转头,就看到徐叔站在院门外,虽然担忧但没有走近,看他视线望过来,朝他“用力”地笑了笑。
江淮一怔,也回以微笑。
谁都着急,谁都担忧,除了江淮谁都是第一次进来领域。
但他们一边配合江淮,努力分担他的要求,一边还注意到了江淮的情绪问题,分明自己也心慌,却在尽力安抚这个陌生的男孩。
大人都在的时候,是不应该让孩子面对危险的。
江淮走出院门的时候,徐叔就自然而然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一种温暖又厚实的力量,像是父亲拍拍快成年的儿子。
江淮没转头,只点点头算作回应,他担心自己一转头,表情就会露出痕迹。
他对时间的推断取决于一个大前提——
这里是蓝色村庄。
可如果不是,之前的推论就得全部推翻。
系统提示会欺骗他吗?论理不会,不然江淮早就死了,没必要绑定系统,但村民说“这个村没有名字”,或许并不是哪一方说了谎,两边都是对的,只是缺少了条件。
这里需要在特定的条件下才会变成“蓝色村庄”,比如说,雪化,漫山遍野一片苍翠。
游影站在山脚处,她衣袍被风撑开,仿佛墨色的云,正俯瞰整个村子:
她看到了一蓬一蓬的雪,白白绿绿一大片,从村庄的尽头往近处蔓延,洁白的雪在此时竟然显得像张牙舞爪的流脓伤口,地面翻起土地棕褐的颜色,把雪变成了大地的污渍。
她旋而落地,足尖轻点,已经回到徐家,翻开了挂历。
上面的时间是6月6日,然后她取出了室外温度计,挂历一页页翻过,直到温度显示为28度,8月17日。
现在已经是下午,村庄地处山的背阴面,本就不热,天空中依旧洁白一片没有太阳,白得透亮。
按理说气候是夏季,太阳落山会晚,但江淮几次遇到的都是6点整点天空突然漆黑一片,整个天地都步入黑暗……他不知道改变了挂历气候之后,会不会还是6点开始——
开始夜晚的怪物狩猎。
他在等雪化,靠着最灼热的光。
按理说江淮可以读档到刚进入村子的时间,那样所有的努力都可以抹平,直接攥取成果。但他怀有私心,不愿意把这个CD覆盖掉。
就好像如果选择了读档,身边的人都不再是真实的人,而是冰冷的数据。
一旦过去可以随意修改,那么过去美好的回忆就变得没那么珍贵。
游影靠在灶房的门边,而纪柏终于成功地把大徐挤走,霸占了烧火的位置,虽然不知道他在坚持些什么,不过他的确成功得到了熬粥的权利。
大徐就只能在一边无奈地切红肠,而纪柏赌咒发誓自己绝对不会把粥烧糊——晚上大家还得喝。
柴火噼里啪啦,火光明亮,照得纪柏的脸在发光,外面热多了,他现在不再穿那件拼接色外套了,太热,脱了外套只穿最里面的衬衣把袖口挽上去,脑门依旧冒汗,亮晶晶的。
纪柏正频频借不太明显的小动作打量游影,注意到这位师姐看他的目光正常,好像只是盯着他发呆,别说现在烧火的是个人,如果烧火的是一条狗,她眼中估计才会有神采。
毕竟狗烧火做饭比人少见多了。
——纪柏松一口气。
一直被盯着,他总怀疑自己做错了什么,看样子是没有。
他捅进去几根柴火,然后“咦”了一声,柴堆里其实经常会发现各种废品,比如之前他就在木家的厨房发现过花花绿绿的纸,正面是灰还踩了几个鞋印,好几叠,所以展开看发现看不懂后,纪柏就当柴禾随手烧了。
除此之外,还有塑料糖纸啊,似乎没折过的纸钱啊,碾平了的火柴盒子啊……他把从徐家的柴堆找到的东西捡起来,发现那似乎是个很旧的作业本,正面写着小林的名字,只是把姓氏换成了“徐”,实验小学三年级(2)班。
嗯?
纪柏记得他们在这里的“人设”丰富,这作业本连笔迹应该也是小林的,奇怪的是,房子里似乎没找到江淮的个人用品。
他很快把这个思绪给丢掉,闲着也是闲着,人类都有窥私欲,他打开本子看了起来——
笔迹幼稚,文字掺着拼音,却挺工整,作业本上记的是几行字的日记。
第一页抱怨了一下老师让写日记还得让父母检查,第二页开始说村里的事情,比如没有孩子和他玩,但家里哥哥弟弟多根本不在意,不过字里行间还是能看出“这个孩子”被排挤的不高兴……
纪柏翻到最后一页,扫了几眼,微微瞪大眼睛:
“抬头就像看见了糖,天空早上是白糖,晚上是黑糖,远处的森林草地都是piao亮的蓝色,我生活在蓝蓝的村子里,每天晚上,哥哥们要吵一架,爸爸妈妈要吵一架,最后他们都不吵了,我们一起去看唱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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