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儒君面前的鱼汤很快就见了底,庄姚眼疾手快,拿起大勺又舀了一勺,“再来一碗,二哥?”
庄儒君赶紧端起面前的小碗将鱼汤一口喝干净,放在了庄姚的勺子下面,然后一脸餍足地长叹了一声,“真好,姚姚,我们三兄弟有多久没像现在这样好好坐下来吃个饭了?”
庄姚给庄儒君盛了一碗鱼汤,又看向他旁边的庄儒生,发现庄儒生的碗里也快空了,“也给你来点吗,大哥?”
庄儒生犹豫了两秒,还是把碗端了过去,“谢谢。”
庄姚给庄儒生盛了一碗,这才放下大勺子,笑着回答庄儒君:“我们几个月前不还在一个桌子上吃过饭,二哥忘了?”
庄儒君摇摇头:“那不一样,那次去吃饭,我和大哥是带着任务去的,今天不一样。”
庄姚笑容更大了。
他嘴上没说话,心里却默默吐槽了一句:今天不也是领了姜连成的任务才敢来的?
三个人很快就风卷残云般把饭桌上的饭菜洗劫一空。庄姚正准备让两人去沙发上休息,自己收拾万块时就见庄儒生熟练地挽起了袖子,把桌上的大碗小碗套在一起往厨房里搬。
庄姚有些惊讶:“大哥常进厨房?”
庄儒君也来帮忙,不过庄儒君的手法就生疏很多,“大哥经常做饭的,姚姚,大哥的手艺可不比你的差,有机会你一定要回家,让大哥给你做一顿好吃的。”
庄姚更加惊讶了,他跟着庄儒生身后,看着面前这个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般玉一样的男人,脑海里还是十八岁时他清冷孤高的影子,庄姚很难将这样一个人和厨房联系起来。
庄儒生转身接过了庄姚手里的碗筷,解释道:“工作压力大,做饭能缓解压力。”
庄姚仔细想了想,认同地点点头。
庄姚不由自主又想到了那个在灵台前强忍着泪水的少年。
父亲去世,许多人过来吊唁。
在灵台前,二哥和自己哭得声泪俱下。那时候他已经八岁了,八岁的年纪,已经知道死亡是什么。他和爸爸相处的时间虽然少,但每次相处爸爸都对他很宠爱,会将他扛在肩头,会抱着他在书房开始,陪他做游戏。
在那个家里,他还是很喜欢父亲的。
他们两个哭得不能自己,可大哥却强撑着身体,笔直地站在父亲的遗照旁边,恭恭敬敬感谢前来吊唁的人。庄姚依稀记得,大哥的肩膀是在发抖的。他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哭,可他全程一滴泪也没有落下来。
那一刻,他在羸弱的大哥身上仿佛看到了父亲的身影。
那时候他年纪小不懂事,现在再回想起来,庄姚才知道,那是传承。
大哥传承了父亲的衣钵、意志和责任,从那一刻开始,他不仅仅只是父亲的儿子,更是庄家的当家顶梁。当年他不懂的,现在他全都懂了,去吊唁的不是只是朋友亲人,还有竞争对手和仇人。
他们来吊唁就是来看笑话,看看庄家这三个孩子没了父亲后会如何的狼狈凄惨,他们是来见证庄家的没落。
大哥撑着瘦弱的肩膀,笔挺地站在那里,他不仅撑起了自己的身体,更撑起了整个庄家。
庄姚如鲠在喉,咽喉有些干涩。他咳嗽了两声,走到大哥身边帮他一起刷碗,“大哥,这些年家里辛苦你了,我什么忙都没有帮上。”
庄儒生握着碗的手微微一滞,手里的碗就不受控制地打滑落进了洗菜盆里,发出了“呯”的一声瓷盘撞击脆响。
清脆的声响,刺破了庄儒生的挂在脸上的面具,犹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扭头看向庄姚,发现庄姚也在回望着他。
庄儒生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张开口,只说了两个字:“不是。”
不是。
不是你的错。
是我们没有能力,没法把你带回身边,让你受了那么多年委屈。
是我们对不起你,才让你母亲带走了你,才让你遭受到后面的无妄之灾。
这一切都怪他们,该感到愧疚的是他们,不应该是庄姚。
他早就看出了庄儒君对庄姚的恶意,可他却因为一心顾着学习而默许了庄儒君的任性妄为,才会发生了那件无法挽回的事情。
庄姚生在庄家,过着别人眼里艳羡的锦衣玉食生活,可却没有一天自在幸福。
庄儒生眨了眨眼睛,温润如玉的声音中带着水流拍打岩壁时的突兀刺感,“姚姚,你这些年在姜连成这里过的好吗?”
他没有提庄姚的母亲,庄姚在他母亲身边时的遭遇他们都知道,提那些事情不过是徒增庄姚的烦恼。
庄姚笑容很随意自在,像穿梭云间的赤乌,裹着热情奔放和自由,“在这里的时光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珍惜的时光。”
庄儒生皱了皱眉:“你这一辈子才过去了五分之一。”
庄姚低头用微颤的长长睫毛敛住了自己的眼神。
前世他23岁就死了,他知道,那段时间的确是他一辈子最幸福珍惜的时光。
只是当初他不懂得珍惜……
话匣子打开,两个人毕竟是血浓于水,没过多久就聊了很多。
庄姚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还很小,他也曾坐在大哥的肩头,嚷着让大哥给他唱两只老虎。
大哥拗不过他,只好硬着头皮唱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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