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封密信都是关于江隐的控诉,其中有一条菱州路黔州刺史的实名举谏,行贿江隐白银两千两,良田四百亩,为求转调入京。
然而江隐的允诺几年都没有实现,黔州刺史又是个热血之人,抱着玉石俱焚的态度就将密信打到了他这里。
当初他为求太平,婉转答复,让黔州刺史耐心等待时机。
如今,这个时机来了。
沈俞研墨蘸笔,打开明黄奏本,龙蛇飞动,落下字字珠玑。
横竖都要出山,换来小儿子的心,不亏。
正月十七,卯时一到,午门上钟鼓响起,宫门大开。文武百官列队而入,在紫宸殿前一跪三叩头。
“上朝——”
伴随一声通传,四品及以上官员列队进入紫宸殿,高呼叩首:“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昭帝头戴通天冠,身着绛纱龙袍,在龙椅上正襟危坐,“众爱卿免礼。”
“谢皇上!”
百官整齐站好,左文右武,宣昭帝朗朗道:“有本奏来,无本退朝。”
话落,大殿之内弥散出死一般的静谧。
百官垂首不言,连个普通奏事的都没有,有几人时不时乜向同僚,面上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似乎都在等待。
出头鸟还真是难找,宣昭帝神色沉黯,手指一下下在龙案上点弄着。
耐心一点点流失,他忿然抿起嘴,心道江隐还真是不容小觑,惹的百官都不敢进言。
就在这时,位列武官之首的沈愈上前一步,一身绯紫官袍,手执笏板,恭顺道:“万岁,臣有本启奏。”
宣昭帝愣了愣,大手一扬,“奏。”
“臣要参吏部尚书,江隐!”沈愈抬起头,眼含凌厉。
话音一落,精神紧绷的江隐倏然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向沈愈,百官也是震颤不已。
尤其是站在后面的沈幕安,大惊失色的看着自己老爹,半晌后自豪一笑,这才叫气魄啊!
以往太尉启奏,大多是关于边防用兵之事,这样明目张胆的与同僚对抗,还是首次。短暂的惊诧后,宣昭帝目似剑光,“太尉但说无妨!”
“万岁,吏部尚书江隐贪污腐败,卖官鬻爵,对地方官员考核有失公正,借此聚敛财富,结党营私!如此品行不端之人,实乃我大晋江山的蛀虫!”
沈愈一气呵成,声声指责让江隐不由捏紧了笏板。
江伯爻出事后,他连夜伙同其党羽,给一些平日有怨言的官宦家中送去安抚金,还有一把锋利的刀子,意义不言而喻。
他本就是吏部尚书,手握重权,官员都不想得罪。但他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参他一本的竟然是一直中立的沈愈。
焦急自心中升起,江隐故作镇定道:“万岁明察!臣一片丹心为社稷,这是对臣的巨大诬蔑!”他忿忿看向沈愈:“太尉,你有何证据!”
“江尚书,本官若无证据,必不会开口。”沈愈乜他一眼,随后看向宣昭帝:“黔州刺史张募实名直谏,江隐收受其贿赂,恶意诓骗。然而张募多次上奏,自请惩戒,皆被江隐党羽私自拦下。现奏本在此,请万岁过目!”
一听张募的名字,江隐忍不住虎躯一震,面上再也没有方才的底气,握着笏板的手开始颤抖。
他自认为事情□□无缝,却没现想到百密一疏,竟然遇到了一个不要命的愣头青!
“呈上来!”
随着一声厉喝,李福将奏本呈给宣昭帝。
宣昭帝打开一看,正是他需要的药引,顿时龙颜大怒,拍案而起:“大胆江隐!竟敢公然挑衅大晋法度,你该当何罪!”
江隐双腿一软,扑通一下叩在地上,“万岁爷息怒,事出有因,请听臣解释!臣其实……”
抓住时机,刑部刘侍郎右跨一步,“万岁,臣也要参吏部尚书一本!”
“臣也有本启奏!”
“臣也有!”
在沈愈的领头下,一时间数个官员出列,压根不留给他解释的机会,剑锋直指江隐与其党羽,颇有墙倒众人推的架势。
数条罪名罗织,江隐面如死灰,颓然瘫倒在地。
还有几位吏部官员牵扯其中,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停喊着:“万岁爷饶命!”
“来人!”宣昭帝怒发冲冠,高声吩咐:“将江隐及其党羽压下去,交由刑部审查!家人收押大牢等候发落!”
“万岁……”大厦倾颓,江隐这才缓过神来,急急道:万岁听臣解释!”
禁军很快上前扣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和涉案官员生拉硬拽的拖下去。
大殿之内盘旋着告饶声,还有江隐对沈愈的痛骂,过了很久才消逝。
压在心口的大石瞬间消失,宣昭帝赞赏的看了一眼沈愈,随后正色道:“望诸位爱卿引以为鉴,不可心存侥幸,若被朕发现,必不轻饶!”
声如洪钟慑人心神,百官齐齐叩首道:“臣遵旨!”
“退朝!”
几天后,在刑部的审查下,江隐数条罪名落实,江家被抄的消息很快传入了公主府。
寝殿内,夏泽坐在床沿上,一字不落的给她叙述着:“公主,今天有个好消息,江家被抄了,这下你终于可以放心了。”
瑛华安静的躺在床上,面容如沉睡一般,眉清目秀,看起来依旧可人。
“事情彻底结束了,你是不是也该醒过来了?”夏泽将她的手握在唇边,轻轻吻着,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