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啊,”宣昭帝指指双目,“朕早就交待过你,识人先看眼,夏泽看你的眼神里有爱意。”
酸麻的话从四十多岁的老父亲嘴里说出来,瑛华听着寒毛都立起来了,骄纵的跺跺脚,“父皇,你讨厌!”
见她不再哭了,宣昭帝朗朗笑起来,揽着她坐在床边软榻上,关切的眼神在她脸上来回打量,“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美眸闪过一丝异色,瑛华恹恹道:“还不是因为难过的,这事一出,儿臣真是心力交瘁,走路的劲儿都没了。回去一定要闭关休养几天,谁也别来打扰我。”
回想到张提举曾经说瑛华忧思成疾,宣昭帝赶紧劝慰:“别再因为这种烂人伤神了,朕这就替你传点好吃的补补。回府好生休养,其他的一概不要管了,都交给朕去处理,一定给你个满意的结果。”
瑛华拂去面上泪痕,迟疑着应了个“好”。
“你想吃什么,朕让人去做。”
“父皇这么一说,儿臣还真有点饿了,就传点桂花糕吧。”
从太极殿出来的时候,瑛华脸上的妆已经哭花了,明晃晃的光线下,面皮白惨惨的,没有一点血色。
夏泽蹙起眉,万千思绪化为浅薄的笑,朝她伸手,“我们回家吧。”
“嗯。”瑛华莞尔,仿佛还是之前那个顾盼生辉的妙人。
太极殿前,两人携手走下高阶。
凤驾早已侯在下头,李福立在旁边,躬身道:“奴才恭送固安公主,起驾——”
冗长的通传后,凤驾稳稳当当的抬起来,朝宫门行去。
瑛华端坐其上,留恋的看向陪伴她长大的红墙琉璃瓦。
世人都说宫墙之内深似海,她不能否认,却挚爱着这里。即便碧空之上盘旋着血雨腥风,也无法对这里恨上一分。
腹里突然绞痛起来,瑛华神色一变,捏紧了身侧扶手。许是药劲快过了,她深吸几口气,努力调整着气息。
“夏泽。”她看向旁边高大的身影,“你知道父皇刚才嘱咐我什么吗?”
夏泽好奇看她,“万岁说了什么?”
“父皇说,”瑛华努力挤出一丝笑,“和离后,不许我再乱搞男女关系,他非常喜欢你。”
夏泽怔了怔,黑白分明的眼眸载满温情,“其实公主不是那样的人。”
“知道就好。”瑛华斜靠在凤驾上,目光渺远的望向天际,“回来之前,我也只有你一个男人。”
这个回来,夏泽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失神片刻,他低下头,虽不在意那个虚无的以前,心里还是止不住漫上欣喜。
虽然两人未能交心,但某种意义上,这也算另外一种相守。
凤驾很快到了宫门口,下来的时候,瑛华身子踉跄了一下,好在被夏泽伸手扶住。
“公主,没事吧?”
他眼中担忧的情绪不加掩饰,全都流露出来。
痛楚一阵阵袭来,愈发紧促。瑛华满身冷汗,怕他担心只有强撑着,不让面上显得那么痛苦,“没事,快点回府吧。”
力气瞬间被抽走,勉强上了舆驾,她一下子扑在软榻上。喉咙一热,秋香色的软垫上旋即绽开一抹红晕,触目惊心。
今日情况特殊,夏泽不放心她单独乘坐舆驾,踟躇着跟上来。甫一见到这般景象,顿时大惊失色,把幔帘严实合缝的挡上,赶紧将她抱在怀中。
“公主,公主!”
剧痛一下下侵蚀着她,瑛华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虚弱的对他说:“夏泽,好像药劲过了。”
“知道了,我们这就回府。”夏泽神色顿沉,朝外面急急喊了句:“起驾公主府,快!”
车轮滚滚前行,仪仗朝公主府进发。
瑛华缩在温暖的怀抱中,舆驾里还燃着两处鎏金火炉,即使这样,她依然感觉身体在渐渐变冷。
夏泽掏出帕子,替她拭去嘴边和下颌上的血渍,唇脂随之卸去,露出苍白的本色。
“江伯爻受了重伤,被刑部收押。”瑛华深吸几口气,有些涣散的眼睛看向他,“父皇答应我说不会放过江隐,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
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清楚,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即使死不了,短时间内恐怕也无法再起来了。
万一除不去江隐,下一步该怎么办?
“好了,现在就别再想这些事了,君无戏言,公主且放心就是。”夏泽眉心凝在一起,“别说话了,先歇一会。”
瑛华浅浅嗯了一声,憔悴的闭上眼帘。
君无戏言,她忐忑的心又归于平静,像小时候一样,她对父皇依旧怀着崇敬和信任。
他答应了,就一定能处理好。
紧绷的神智瞬间放松下来,浑浑噩噩间,她又忽然感觉不到疼痛了。
这不是个好信号。
“我好累,回府之后要好好睡一觉。你就说我心里难过,谁也不见。”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唯有浓密的羽睫轻轻颤动,“就是不知道这一觉睡下去,我还能醒过来吗?”
“公主别胡说,”夏泽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双手将她环的更紧,“你不会有事的,我陪着你。”
瑛华像是没听到,自顾自的念叨着:“我在赏你的宅子里放了不少钱财地契,穆围他们还那里守着。回去以后你把东西收好,即使不靠沈家,你也可以逍遥自在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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