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俞越想越后怕,挤出一丝干笑,“还好泽儿离的近,即刻救出了公主,要不然我们真没法对万岁交差了。”
夏泽默了默,“公主之前吩咐,她离席后让我跟紧她,我也不知道公主竟然会落水。”
沈俞一愣,脸上的络腮胡跟着颤了颤,眼光渺远,意味深长道:“殿下倒是越来越像万岁爷了。”
把细碎编织成一张网,捕杀猎物。不知不觉他们都上了一条船,这正是赵氏皇家惯用的手法。
正午已过,寒气蹒跚而来。沈俞收回神思,关切的看向夏泽,“儿啊,你也落了冷水,待会我叫婢子送点姜汤过来,免得着了风寒。”
这样的关怀让夏泽有些不习惯,他不自然的点点头,“我得回去看一下公主了,先告辞了。”
“去吧。”沈俞深吸一口气,目送夏泽进屋,才沉着脸离开。
现在他也得坐下来细细盘算一番,殿下这么一弄,万岁爷想必要对江家动心思了。
他早有耳风,万岁正私下调查江隐卖官卖爵,结党营私。如今江伯爻又屡次三番出岔子,往小说,这是对公主不敬,往大说,这叫藐视皇权,横竖江家未来都不好过。
万岁因为什么赏赐“忠顺可嘉”的御匾,他心知肚明,看来自己这个中立派是做不下去了。
他不想参与朝廷纷争,可公主要对付江家,他就不得不站队了。毕竟公主怀揣着沈家的把柄,就像今天,这个忙他不敢不帮。
沈俞来到书房,坐在案前沉思,规划着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这一坐就到了傍晚时分,府邸小厮来传信,公主准备起驾回府了。
他赶紧起身相送,小厮却掏出一封蜜蜡封着的信笺呈给他,“公主让小的交给老爷,说老爷不必相送了。”
沈俞讷然的接过来,扬手示意小厮离开,关上了书房的门,这才将信笺打开。然而让他意外的是,里面并没有公主的亲笔手书,只有一张借据。
他眯眼仔细一看,落款人竟然是沈暮安。
沈俞手抖了一下,沈暮安向这位叫曹坤的人借了七百两白银,想来是用来豪赌了。
真是家门不幸!
他合眼叹气,将欠条扔进了落地火炉中,一场交易随之化为无形。
时隔半生,沈俞终于认命。前有万岁,后有公主,为人臣子永远也逃不掉皇家的摆布。
既已上船,唯有扬帆起航。
瑛华生龙活虎的回到府邸,谁知后半夜却发起了高烧。好在夏泽睡在她身边,察觉到了异样,连夜就叫来了太医。
杜渐睡眼惺忪的背着药箱过来,甫一进门就吓得精神抖擞,睡意全无。
夏泽一身中衣站在床前,俊目秀眉朝他一凛,“小太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给公主诊治?”
“……是!”杜渐上前将一块帕子搭在公主腕子上,诊脉时手忍不住发抖。
上一次来撞见公主跟侍卫拥吻,这一次来又撞见公主跟侍卫睡到一起……
他怎么如此倒霉?
公主好了以后,指不定还要如何威胁他呢!
“怎么样了?”
沉澈好听的声音将他的思绪唤醒,杜渐回过神来,赶忙道:“公主并无大碍,想来应该是受到寒凉激发的反应,喝上几副药很快就能好。”
夏泽哦了一声,长长舒了口气。
杜渐离开后,翠羽端了凉水和帕子进来,“这里交给我吧,夏侍卫去休息吧。”
夏泽摇摇头,眼睫低垂,眸子里蕴着的全是疼惜之情,“还是我来吧。”
这一守就到了天明,瑛华半梦半醒间,一会喊冷一会喊热。夏泽片刻也不曾歇着,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直到天光大亮,瑛华才退下烧沉沉入睡。
夏泽手执巾帕,半跪在床前,小心翼翼替她擦拭着额头上的薄汗,随后目光哀凉的看着她。
上一次公主高烧,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然而这一次的滋味简直难受至极,仿佛胸口被剜了一个冻,嗷嗷向外流着血,堵都堵不住。
公主迷糊着唤他,细弱的声音都快把他的心叫碎了。
这件事怪他疏忽大意了,如果可以,他宁肯生病的是他。
自责和懊丧袭来,夏泽将头抵在瑛华的额头上,缓缓阖上眼。
就在这时,一声尖利而冗长的通传自殿外传来:
“皇上驾到——”
夏泽倏尔睁开眼,突然想到自己还衣衫不整。然而现在已经来不及换衣裳了,只能心一横,叩拜在地。
宣昭帝火急火燎的推门而入,甫一看见他,眼神落在他雪白的中衣上,面上闪过一丝异色。
夏泽沉然道:“卑职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泽啊,起来吧。”宣昭帝敛正神色,“公主怎么样了,听说昨夜传了太医?”
夏泽谢恩起身,“公主昨晚突发高烧,太医过来开了几幅药,不久前才退了烧,现在睡熟了。”
宣昭帝龙眉压低,上前摸了摸瑛华的额头,确认不热了,这才起身坐到圆桌上,不怒自威说:“今天一大早,江隐就带着江伯爻进宫请罪,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泽仔细回忆一番,徐徐道:“公主因为瘦马一事跟驸马发生了口角,两人推搡起来,公主随后就落了水。好在卑职就在附近,很快就把公主救上来了,否则……”他顿了顿,“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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