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着她那双水漉漉的眸子,夏泽手指一颤,囫囵道:“公主非要喝,我……劝都劝不住。”
瑛华讪讪而笑,“我说什么胡话没有?”
“没有,公主醉了就睡着了。”
“……那就好。”
瑛华扯扯嘴角,心头还是有些纳闷。明明她酒量还算可以,怎么就醉到断篇了?莫不是因为夜色太撩人,惹她贪杯?
她又将眼光落到夏泽那张如玉的面庞上,面对如此好看的一张脸,不想喝多也难呢。
不过这酒真烈……
瑛华又干呕几下,一下子眼泪汪汪。昨晚本就没吃什么,呕上来的都是酸水子,煞的喉咙都火辣辣的。
见她难受,夏泽将骨瓷小碗端到她身前,“公主快把解酒汤喝了吧,很快就舒服了。”
“不不不,”瑛华往后退,“拿远一点,闻到这个味道我更反胃。”
夏泽凝起眉心,“那怎么行?公主不要耍脾气了,快把它喝掉。”
“不喝,拿走,你想抗旨不成?”
瑛华一向讨厌汤药,脾气上来自然不肯依,肃着脸,毫不妥协的抗争着。
夏泽沉默些许,手指点了点她光洁如玉的额头,“听话,把解酒汤喝了,晚上我带公主去买糖人。”
“……”
这话说颇为轻柔,如溪水般叮泠作响,潺潺而来就让瑛华失去了心神。
这是在哄她吗?她懵懂似的眨眨眼,手不由自主地接过了那碗解酒汤。
“乖。”夏泽眼眸含笑,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发顶,“快喝了吧。”
瑛华像猫儿般舒服的缩了缩脖子,凝着那碗糖水,迟疑半晌还是捏着鼻子喝了下去。苦中带着腥酸入腹,掀起一阵波澜,她把碗一扔,丧着脸对夏泽伸开双臂,“我难受,快点抱我。”
夏泽没有推辞,将佩刀解下放在腥红的地毯上,将她抱在怀中。
“我再也不想饮酒了。”瑛华后悔到心肝脾肺都颤。
“嗯,以后不喝了便是。”夏泽眼角微垂,心头满是歉意,修长的手指在她乌发间游走,萦绕又松开,如若眷恋痴缠。
瑛华身子不舒服,使着小性子让夏泽陪她睡回笼觉。夏泽无奈,只能褪去衣袍,大白天的躺在了公主的床上搂着她。
很快瑛华呼吸渐稳,缩在他臂弯里如同婴孩般酣睡过去,他这才悄无声息的翻身而下。
穿好衣衫,整好发冠,他俯身在瑛华额间印了一口,随后走出寝殿。
外头天地暗沉,厚云压城,好像就要风雪四起。
夏泽守在门口,抬眸瞥了眼天色。忽有朔风凛冽而过,卷起沉坠的衣角,他呵出白烟袅袅,面不改色。
雪虐风饕断断续续维持了三天,京城冰天雪地,冷到滴水成冰。
然而人们兴致不减,还有些雀跃异常,全因江家长子江伯爻的丑事闹的沸沸扬扬,一下子成了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上到达官显贵,下到街边小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身为固安公主的驸马爷,品行不端,不但夜会扬州瘦马,还金屋藏娇,委实惹人非议。在大晋人眼中,当了驸马就得从一而终,哪怕公主招了面首,驸马也不能朝三暮四,否则就是冒天之大不韪。
为公主府送时鲜蔬果的老伯站在厨房门口,跟管家老吴头忿忿不平的咒骂着江家的无情郎,“你说驸马真不知足,公主待他那么好,他还在外面偷腥,这还叫人吗?简直就是衣冠禽兽!”
“嗐,可不是么?”外头天寒地冻,老吴头抄着手,喷云吐雾的说:“我们公主就是对驸马太好了,惹得人家瞧不起了,连皇家的脸面都不顾,这江家难道要功高震主不成?”
“功高个屁!”老伯不服,“整个江家没有一个战功赫赫的人,还不都是在朝廷浑水摸鱼,凭的是一张嘴巴么?万岁现在喜他,谁知将来会如何?”
“对,驸马这般张狂,万岁知道后肯定龙颜大怒。”老吴头混沌的双眼看向天际,“可惜我们公主了,一片真心喂了狗,不知该有多伤心呢……”
乐安宫内,寝殿里焚着万岁新赏的百合之香,炭火正旺,温暖如春。
瑛华美服加身,颈带赤金璎珞,斜靠在榻上笑的欢天喜地,头上绾着的八宝琉璃坠子晃来晃去,显得调皮可爱,“这沈侍郎还真有一套,一夜八次都编出来了,妙哉妙哉!”
这沈暮安整天没个正行,干点这种龌龊事那叫一个了得,当真合她心意。
翠羽大剌剌地笑道:“他们还说驸马不知天高地厚,意欲抬妾进门,藐视皇恩。这些传言要是江大人知道了,恐怕驸马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说到江隐这人,素来两面三刀,逢人就是正气凛然,对外那叫一个家风森严。江伯爻这点很像他,能装,虚伪。
眼下时值江家风头正盛的时候,这事传开了,江隐肯定气急败坏。瑛华纤指一勾,拎起矮几的菩提珠子,眼眸遽然乌亮。
“哎呀,本宫真是好奇,江大人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呢?”
入夜后,漆黑的天幕仿佛化不开的墨,唯有雪花洋洋洒洒而落,在枝头堆砌了约莫一寸厚。
江府别院里,寒梅稀疏,水榭生冻,廊下的几个灯笼晃出影影绰绰,落出一丝雅致颓丧之色。
江伯爻在书房闭门不出,手执毛笔,仔细勾勒着画中人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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