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烁着寒光的龙爪从辜晓梵的被窝上移开,谢知非变回人形,向她投来意味不明的一瞥。
“希望你能做好死亡的觉悟。”
这什么鬼畜的应对台词。辜晓梵背后冷汗都要出来了,她心里疯狂地打鼓,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被大魔王看出来是在装病。
理论上来说不应该啊。大魔王对人类的身体状况如何并不了解。就像上辈子她家养的猫哼哼唧唧,辜晓梵也看不出来猫到底有没有生病,不还是得抱到宠物医院去,才能看出来症状吗?
所以说,大魔王那就是单纯地不在乎她的人权问题吧。
辜晓梵自抱自泣,但还是要顽强地活下去,并在大魔王面前装出自己生病的模样。
大魔王本人不在乎她是否生病是一回事,发现她欺骗他,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走路的时候,别的症状不是很好装。勉强只有咳嗽还可以继续用一用。于是辜晓梵就疯狂地咳嗽,她做贼心虚,从卧室一路咳嗽到书房,一点都不掺水。
大魔王完全无动于衷,反而是她自己的嗓子咳得已经有点发痛。
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辜晓梵后悔了。准备过个一时半刻就假装自己原地痊愈。
坐到她自己工位上,辜晓梵正拿着一枚玉简,准备再接再厉继续咳上一会,一向神出鬼没的黑袍人却突然冒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透明的长壶,壶中是琥珀一样色泽的饮料。同时附赠给辜晓梵的还有一套同款的透明杯子。
辜晓梵受宠若惊地接过东西,仔细嗅一嗅,饮料带着清冽甘甜的香。
她现在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傻白甜了。看到过多次大魔王和黑袍人相处,她隐约也猜到黑袍人都是受到大魔王命令的。因此这壶饮料一端到她面前,她就扭头去看大魔王。
大魔王根本没看她。一边阅读新送到的玉简,一边仿佛身后长了眼睛,轻描淡写地跟她说:
“别咳嗽了。再咳下去,没病都要变成有病了。”
辜晓梵:……
所以他就是知道对吧?回想起自己那一路上矫揉造作的咳嗽声,辜晓梵脸皮发烫,感觉自己离社会性死亡只有一步之遥了。
谢知非回头看了她一眼,看见银发金眸的少女白皙的脸颊上染上两抹薄红。她半藏在银发之下的小巧耳垂,也通红得像是一枚小小的血玉。
她长得真的很漂亮,谢知非本人即使完全不近女色,也能坦然承认的那种漂亮。最弥足珍贵的是,在这样一个扭曲混乱的魔界,她的美丽却带着圣洁和清灵,就像是淤泥上生长出摇曳的莲花。生在黑暗中双手沾满血腥的魔,对这样不染尘埃的美丽更无法抗拒。
但是辜晓梵本人的性格却和这张脸完全不同。如果说外表看起来她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仙女,让人觉得遥不可及,实际上的她却对所有低级享受都抱有迷之热爱,非常贪恋红尘。只有偶尔露出的那种对这个世界的冷漠,才让他本人的灵魂和外表统一了起来。
当这张脸做出那样奄奄一息的虚弱神态时,谢知非不得不承认,他在那一瞬间是惊慌了一下的。
人类为什么会如此脆弱?
就像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只要风稍微大一点,它就会被吹折。这样的娇弱存在,似乎根本不是他应该拥有的。甚至根本就不该在魔界出现。
在辜晓梵不知道的时候,谢知非看起来是坐在书案前办公,其实有看一些描述人类习性的玉简,知道了人类是一种确实很脆弱又很需要情感安慰的生物,特别是生病的时候。
所以他当时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的,就像人类的母亲抚慰生病的小孩一样,轻轻地拍了拍她。
即使刨除掉他的鬼使神差,谢知非也是真心希望她能够快一点好起来的。和爱情没什么关系,主要是已经习惯了辜晓梵在的时候他就一身轻松,若是她必须要离开他五尺之外的话,他骨子里的那股寒凉刺痛,已经让他渐渐觉得无法忍受了。
可是当他的手触碰到她的被窝,他凑近去看她因为虚弱而低垂下来的眉眼时——
就好像当初他走到她身边,感觉身上的痛楚完全消失了一样不讲道理,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能够感受到辜晓梵身上的状态。
是生机勃勃的,像一颗嫩芽在春天里努力地向上生长,非常活泼旺盛的生命力。
与她看似虚弱的外表截然相反。
谢知非不是笨蛋,立刻就反应过来,她在装病。
她在欺骗他。
如果是别人被他发现竟然敢欺骗他,利用他的微薄善意的话,那个人必定活不到看见下一刻的太阳,但是换成眼前这个女孩——她是他的良药,尽管她并不知道,但她还是有恃无恐不是吗?因此谢知非只打算给她一点小小的教训,吓唬她一下而已。
他得让辜晓梵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可是长长的回廊上,他在前面默不作声地走,辜晓梵缀在后面低着头,乖乖巧巧地跟着。这两个月来这个场景已经熟悉地变成了一种习惯。但她今天却在不断地咳嗽。小小的压抑的咳嗽声洒满了整个回廊,一路串成珠子,打碎了他的习惯性,让谢知非生出一股烦躁。
他知道她在装模作样。但他好像能够看见她藏在掩饰之下,小小的惊惶。
看着辜晓梵捧着玉梨汁小口小口地啜饮,眼睛因为那饮料的甘甜而陡然亮了起来,像是两丸融化的黄金。谢知非知道,根据他这段时间的宠物观察记录来看,他的小宠物已经没心没肺地忘记了刚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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