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劈头撒发的跟修界路边的叫花子没什么区别,幸好他神志尚且清醒,讲卫生爱洗澡,除了穿得烂,人还算干净。风风也不是没给他拿过衣裳,但他死也不肯换,一定要穿那件。
最后一场春雨下过,困兽场外的星星湖水位上涨了很多,昨日许镜清坐过的地方已经被湖水淹没,堆在湖边的木块七七八八漂在水面上,又被他捞回来放在岸边晒干。
许镜清坐在湖边继续刻平安符,几根青草从他脚趾缝里冒出来,他身侧一个麻袋里已经堆了很多,他刻好一个就丢进去一个。
风风来给他送饭,依旧对他的行为表示不能理解,抱着胳膊靠在一棵大柳树旁看他,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许镜清埋头刻着木牌,黑发垂散在脸颊,从侧面只能看见半个高挺的鼻梁。他说:“我在等阿奴颜来见我,她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走。”
风风说:“你怎么敢肯定她一定会来见你?她半年没来了,她见了你又怎么样?”
许镜清终于抬起头,看着湖那头吃草的牛,“她一定会来,我有预感。”
风风说:“最多三天,再等你三天,我必须要走了。”
许镜清说好。
但已经不需要再等三天。
祭祀神殿内,阿奴颜看着莲形聚魂灯橙黄暖光上的半颗剑心和一片赤红尾翎,疲惫揉揉眉心,“又失败了,我究竟还要做什么。”
风行垂手立在一旁,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重塑肉身,光靠这两样东西是远远不够的,更何况身高、体态、样貌还得一模一样。”
阿奴颜淡淡瞥了他一样,“风行,你知道我不喜欢吞吞吐吐。”
风行躬身拱手,“剑骨一对,魂魄半缕,但风行认为,这样的牺牲实在是太大,他们都是陛下的亲骨肉,陛下真的舍得吗?”
其实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知道事情应该是怎样的发展,她不会舍不得任何人。
阿奴颜转身大步往外走,“那就取来。”
风行快步跟上,试图劝阻她,“就算是集齐,成功的几率也只有一半!陛下三思!”
阿奴颜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广袖长裙在身后飞舞,“我亲自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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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狐九在吃晌午饭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许镜清,问呱呱:“他最近在干嘛?”
呱呱蹲在地上给他剔鱼刺,“还跟以前一样,刻木头。”
赤狐九拧着眉毛想了一阵,“为什么刻木头?难不成想偷学我的傀儡术?”
呱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理想彻底在这兄弟两身上破灭了,一个整天坐在湖边刻木头,一个整天趴在床上玩木头,为何偏对木头情有独钟,呱呱不懂。
赤狐九轻轻踢了他一脚,“收拾收拾菜,我去看看他到底在干嘛。”
赤狐九扯了挂在一旁的披风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来把披风扔掉,他几个月不出门,推开门暖风迎面吹来,原来已经到春天了。
呱呱扯掉罩在脑袋上衣裳,快速提起食盒跟上他的脚步。
在寝殿里渡过了漫长的冬季,如今春暖花开,大步走在外面,风里带着潮湿的水汽和青草味,让他感觉很舒适。
赤狐九根本不在意许镜清的冬天是怎么过的,一整个冬天他都没去看他。他觉得他应该吃点苦,受点罪,他的好日子过得太久了。
果然,许镜清真是大变样,一身破烂衣裳,披头散发坐在湖边上埋着头不知道在干嘛。
赤狐九走过去,扫了一眼堆在他身旁的木牌,用脚踢了踢,“你的手艺不行啊,毛边修修啊,不嫌扎手啊?”
许镜清继续刻着木头,“别动。”
赤狐九瘪嘴,“我可不稀罕你这些破烂。”
呱呱按照吩咐给赤狐九在湖边抬了桌子,菜摆上,赤狐九坐在湖边吹着小风吃着肉,得意摇头晃脑,问许镜清,“我有肉吃,你羡慕吗?”
可惜没人搭理他,风风跳上了树,把头转向一边,眼不见为净。
两兄弟之间,倒是保持着一种奇妙又和谐的氛围。
就连阿奴颜看到湖岸上那两个人影时,也有一瞬间的失神,猛然顿住了脚步。
但她并没有犹豫太久,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了他们面前。
“母亲!”赤狐九快速站起身迎上去,“母亲,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呀!”
阿奴颜按了按他的肩膀,指腹抹去他唇边油渍,勾唇笑笑,“小九乖。”
许镜清也终于扔了手里的刻刀,抬起头面无表情看着她,“你来了。”
阿奴颜推开赤狐九,走到他面前,认真看他。
这张脸,跟晏洲安仅仅有两三分像,其余的更像她。应该是像她的吧,手边没有镜子阿奴颜一时无法确定,但这种都不重要。
阿奴颜表情颇有些无奈,手指头戳了戳眉心,又无力垂下,摇摇头,“本来,不是这样的,我也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但是我没有办法了现在,你可以理解我吗?”
许镜清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奴颜说:“我听说你一直很想杀我,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杀?”
许镜清的回答很干脆,“我是要杀你,但不是现在。”
阿奴颜说:“那你在等什么?”
许镜清说:“你又在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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