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人种地,匠人做活,就连商人都运货发货,你们做过什么?小殿下才四岁就关心病人,关心农事,你们也配称为读书人?我呸!”
他的胳膊挥舞,少年人的气势勃发,很有一股勇往直前的勇气,面容因为激动而狰狞,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但真的震到了这些闹事的人。
“我金农今儿就说话在这儿,我就是想要银子,我凭本事赚银子花,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一张张嘴脸,恶心。
匠人不是我们的同胞?农人不是人?奴仆不是人?世家富人没有给江南修桥铺路清理河道做过事情?都只盯着自己屁股,心眼比针尖小!都不看看自己那张脸多扭曲,还是人吗?”
“江南的地盘就这么大,皇上他老人家不知道?大皇子都亲自出海,皇上亲口说天下很大,很大,鼓励我们出去,不敢出去的,也有点儿廉耻别阻拦皇上和小殿下的决定!”
他一番话洋洋洒洒,一半人面色红涨面露羞愧,可也有更多不服气的。
那个锦衣华服的公子神色高傲:“金农你甭说这些虚的。你跟在盐商屁股后头赚银子很荣耀?你还有文人的气节?因为你,酒税大涨,你还有脸来苏州?你有本事回去杭州老家!”
金农对他狠狠地一瞪眼:“文人的气节是靠一张脸?我呸!我金农怎么不敢回杭州?酒税大涨不是好事?酒对比盐巴,孰轻孰重?你家里就是卖酒的,你也不能昧着良心。”
“这话某人同意。”一个中年读书人大声开口,“要喝酒的人,美酒涨价十两他也会喝,少喝点儿对身体更好。可是盐巴是什么?人不吃盐巴不能活。”
“同意。”另外一个书生也开口,“我家是大夫。我知道盐巴很重要。其他地方有那些人,大脖子病、各种病,有水土的原因,也有饮食的原因。柴米油盐,哪一样都不能少。”
店老板背诵一个老先生的稿子,手捧碎瓷片眼泪花花。
“古人就说‘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大清有那么多人吃不饱肚子,有那么多人要读书,要变啊,不变怎么行?你们这些读书人,不知道‘穷则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啊?”
“皇上他老人家圣明,仁慈。我等当惜福啊。大皇子都出海,你们哪个更金贵?我们有小殿下,有了牛痘之法,有了更多的粮食,更广阔的未来……你们都是读书人,不想着怎么回报皇上和小殿下,在这里争什么啊?”
其他人听得都面色红涨,羞得慌。店掌柜越说越是心疼自己的花瓶。金农瞧着店掌柜的手,上的碎瓷片,头脑彻底冷静下来——十两银子不够赔偿的!
那个大白胖子看他一样,一脸嘚瑟:“金农怕了?没事,小爷有银子,替你赔了店家。店家说得好。先好好地回报皇上和小殿下,再来谈论其他。大皇子都出海了,谁比谁金贵?”
那个锦衣华服的公子接口:“店家一席话,江某躁得慌。以后江南这地盘,各凭本事竞争,是本事,不是血统,也不是出身。”
那个瘦子微微低头,嘴角一抿,声音闷闷的:“我们也想回报皇上和小殿下,可我们拿什么回报?
你们一出生就耳濡目染读书习武亲朋好友捧着,穷人家的孩子连一心读书的待遇都没有……”
发面胖子一瞪眼:“好好做好自己的事儿就是。不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世家里的纨绔子弟光败家的不知道多少。各人甘苦自知!”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那是甘苦自知?你知道做奴仆的苦楚吗……”
“都别吵都被吵。”店家是真怕他们再打起来,那个叫为难。金农立马跟上:“都不服。嘴里说这些有用?寒门贵子有好官贪官,官家子弟也有好官贪官。
如今皇上他老人家和小殿下给天下所有人希望和机会,你们有本事,就去跟着皇上和小殿下做好官打贪官——广厦万间、天下无饥寒,人间无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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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因为金农的这句话情绪燃起,谁没有当年捧起书本时立下的誓言,谁没有那当年的青春年少志向高远?大机遇当前,一人一句的,都是热情高涨,还有几分不打不相识的味道。
弘星透过虚掩的包厢门,听到他们的谈话,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戾气少了很多,多了很多和气儿,忍不住笑。
陈廷敬也摸着白胡子乐呵,觉得这个金农,倒也是一个不要脸皮的妙人。
金农此次出征“大获全胜”,昂首挺胸地回来,眼见小殿下和陈中堂的表情,那个高兴得来——
“金农棒棒哒。”弘星“啪啪”鼓掌,金农难得的露出羞窘的模样,当下里对着弘星好一通抒情:“小殿下,如果天下的大家公子都守礼爱民,天下的当家主母都慈善,那就不会有丫鬟被逼跳井的冤屈出现。
而如果天下都是好官造福百姓,安分守己地跟着好皇上和好殿下办差,老百姓都会有好日子过,对不对?”
弘星眨巴眼睛。
弘星其他的听不大懂。但丫鬟姐姐死了,他听明白了——
“对啊?不对?弘星不懂。为什么一个当家主母,可以逼死一个丫鬟?一条人命啊?还不受任何惩罚?”
小孩儿的目光澄澈,带着孩子独有的善良和懵懂:“陈廷敬、金农,为什么她的家人不去衙门告状?老百姓要吃饱穿暖读书,过好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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