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良妃恍恍惚惚的自言自语:“皇上,妾知道,皇上能给了觉禅家一个血脉皇子,一个妃子,是皇上的仁慈,是皇上的宽宏。”
“可是我们家,只想好好办差,只想凭借军功堂堂正正地抬旗。”
朝廷争斗无分对错,真要论错,鳌拜大人在皇上长大后没有及时放手权利,才是大错。
“皇上是一个好皇上。觉禅家,和其他的将军们一样,我的个人痴念……和所有因此死去的人一样……都一样,都知道皇上是一个好皇上,无怨。”
“皇上拿着国库的银子养着八旗子弟,皇上给予上三旗包衣厚待,都是我们太贪心。我们是臣子,是奴才,世代忠于爱新觉罗家,面对主子爷的安排却更想上战场,更想做个事儿。”
良妃喃喃自语一般地说出压在自己心头一生的话。进了宫做了妃子又如何?觉禅家有一个血脉皇子又如何?来自大草原的人,习惯用自己的双腿奔跑,却被养在京城里软了筋骨。
*
这是良妃心里最放不下的地方。她知道这大不对,她知道如果不是皇上宽厚,他们一家早死了。可她克制不住自己心里的念头疯长,父亲、兄弟、夫婿、儿子,她这风中飘絮的一生,活够了。
皇上眼睛微合,毫不动容。
这里头,或者太子殿下最能理解良妃的心情。
骄傲的人,宁可死,不接受屈辱的活法儿。
四贝勒好似在思考。
八贝勒对自己母亲的家族并没有多少了解,甚至都没有太子殿下和四贝勒多。
他不想去追究那些过往,骄傲也罢,皇恩也好,他此刻只知道他额涅因为汗阿玛的这个决定眼里有了波动。
八贝勒缓过神来,心情激荡之下一把抱住他额涅,大声喊:“额涅,额涅,你不是做梦。汗阿玛说过几天就有圣旨下发。”
良妃的目光落在儿子的脸上,额头上那出血的伤处,人还是痴痴呆呆的,八贝勒心里一痛,顾不得礼仪规矩用袖子给他额涅擦擦脏掉的面容。
“额涅,汗阿玛说真的。额涅,是儿子的错。儿子长大了,却没有照顾过亲舅舅家。儿子以后一定改。额涅莫哭。”
良妃的泪水止不住,只看着儿子额头的伤流泪。
自从先皇要汉文化治国,规定“旗丁不与民争利”;自从皇上吃够八旗制度的“苦楚”要改成汉家制度治国,八旗,就一步步地被皇上养废了。
可即使养废了,如今的八旗旗主也都是名义上的,八旗的兵权都在皇上任命的都统手里。
良妃不敢相信,皇上会改变他的决定。
胤禩继续大喊:“额涅,汗阿玛说真的,给弘星侄子做亲兵,裕亲王二伯说不拘家世,额涅,舅舅家里的儿郎们都可以报名。”
良妃终于在脸上扯出来一个笑儿来。
良妃没起身,规规矩矩地行礼:“皇上,妾知道了。妾感激皇上。”
良妃擦眼泪谢恩的态度,看得八贝勒目瞪口呆,可是只要他额涅不再一心求死,他感觉自己满足了。皇上看看这对母子一眼,在心里发出一声冷哼。
可良妃是真的愿意去相信。联系到弘星小殿下,她愿意相信。不管过去如何,她的兄弟们,她的侄子们都太需要一个希望,都还有一丝热血没有被养废,他们会抓住这个机会,效忠皇上,报效大清。
皇上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四贝勒暗自握一握太子殿下的手,刚要开口。魏珠的敲门声又响起。
“进来。”
魏珠半只脚也不敢进来,只站在门缝边快速禀告:“十二阿哥领着小殿下和三格格去钦天监,要待到晚上看星星。”皇上点点头“嗯”一声。
魏珠脑袋低垂看自己脚尖,接着说:“皇太后说今儿给小殿下做的老酸奶还剩不少,送来给皇上和太子殿下、四贝勒、八贝勒、良妃娘娘,一起尝尝。”
皇上:“……嗯。”
皇上感觉他是用作为帝王最大的定力“嗯”出来。弘星喜欢老酸奶,酸酸酸酸的老酸奶,皇太后根据弘星的口味做的,那真不是其他人能吃的,皇上只要一想想就感觉嘴巴里酸水直冒。
魏珠递进来大宫女的托盘,作为“儿子和弟弟”在这里地位最低的八贝勒麻利起身接过来,闻着这酸酸的味道就有逃跑的冲动。
幸好皇太后很有“慈悲心”,另外一个托盘里是五份温热的纯奶。
八贝勒一样样地摆好碗碟汤勺,放在他汗阿玛面前的桌子上,皇上的目光“忽视”那碗老酸奶,端过来那碗纯奶一仰脖子一饮而尽,才感觉自己,真饿了。
“什么时辰了?”
四贝勒摸出来太子殿下怀里的怀表看一眼,“回汗阿玛,过申时了。”
皇上点头:“也就小孩子,睡饱吃饱了,大白天的要去看星星。你说说,这老酸奶谁能吃得下?”
皇上闻着这酸奶那“冲天”的酸味儿就忍不住唠叨,他老人家不吃甜但也真怕吃酸,尤其是这特制的“酸”,尝一口心里阴影一辈子。
哪知道良妃娘娘端起来,爽快地用一口,细细地品味咽下去,一点儿也没有被“酸”到的模样,还特真诚地赞不绝口:“妾觉得很好吃。妾从没想到酸奶这么好吃,人间真味也。”
皇上:“……”
皇上觉得良妃疯魔了,“死”过一回胆子也大了。奈何皇上的脸皮不够厚,眼睁睁地看着八贝勒特殷勤地将自己那碗送到他额涅面前:“额涅,儿子的这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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