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南顿时觉得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她随手捞起垂在肩上的围巾蒙住了脸。
接着她冷笑一声开口:“祖辈们都知道要把人力都用在刀刃上,祖先们都知道避免强制劳役;到了子孙们这里,就只知道耀武扬威,将最有用的人手这样任意践踏?”
要知道希律当年可是费尽周折,才想到办法一点一点解放了农奴们的。
但是现在巴比伦的王子,从锡安俘虏了一大群人回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充作奴隶,一起干这种重活——她真的,有点气。
很明显,撒尔听见了这句话。他目光如刀,直接向这边扫了过来。
撒尔征战沙场惯了,眼神自然都是杀伐之意,伊南身边的老汉直接被吓得跳了起来,双手齐摇,说:“不不不,撒尔殿下,这……这话不是老汉说的。”
撒尔当然知道刚刚那句话不是老汉说的。说话的人语声娇柔动人,必然是个女人。他手下用力控缰,马匹自然而然地停下。撒尔也不下马,只控着缰,冷冷地盯着那个蒙着脸的女人。
“有胆就把话说清楚!”
“祖先确实曾经解放奴隶,但那都是本国的国民,且曾为国家征战。”
很明显,对伊南提到的“历史”,撒尔很熟悉,而且认真研究过其背景。所以他对伊南的话根本就不感冒。但是这人被一个女人当街指责,这场子无论如何都要找回来,因此撒尔要伊南“把话说清楚”。
“有胆就让前面的人停下,放下重物,我就慢慢解释给你听。”
伊南对目露“凶光”的撒尔王子根本不在意,她甚至别过脸,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撒尔却肃然向前头转过身来的一个巴比伦士兵点了点下巴。
只听轰然一声,沉重的圆木被叠放下来。前头的犹地亚奴隶一个个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几乎要虚脱倒地。
“请说。”撒尔也不多废话。
但是他眼光像能吃人一样,以至于旁人都觉得,如果这个贸然开口的女人说不出任何有点道理的指责,估计光吓就能被王子吓死。
“那些奴隶,都是极富经验的工匠,你让他们干这些重活,真正需要经验的技术活却没人干,这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
伊南毫不客气地一指前头的人。
大约她与工匠相处的时间特别久,能自然而然地体会到工匠们身上那股子特别的“工匠气质”。再加上看这些奴隶们虽然经过长途跋涉,但大多数依旧肤色白皙,显然不是长期从事户外作业的人。
此外,她还留心看了一下他们的手,尤其是右手中指和食指,便大致能确定了:都是工匠,而且是从事比较复杂的建筑和设计,不是纯体力劳动的工匠。他们的右手上都染着墨迹,是常年使用木炭和墨水一类的颜料绘图的结果。
所以她才会说撒尔王子“暴殄天物”。
王子将头一点,那边的士兵立即去问话去了。过不了一会儿回头来答复:“殿下,他们一个个都说自己是工匠,有些是设计房舍的,有些是制陶制瓷的……”
撒尔抿着嘴,盯着伊南——可能开始觉得她那对明亮的眸子有些熟悉,但应当完全没往米底王国的公主那里想。
“再说了,有那么多的方法可以搬运这些圆木。车不行吗?在地面放置滚木不行吗?一定要把人力耗费在这些地方上……你竟然还认为我批评你批评得没道理?”
“你当然可以说,这些奴隶都是战败的外族人——但他们也是人,人力都是有限的。你要建筑自己的工程,就应该精打细算,仔细想想如何合理应用这些人力,而不是一味出气斗狠。那些,想必你在锡安已经做过了。”
撒尔的脸色相当难看,他大约觉得这女人的嘴像是个小喇叭似的,一打开了就叭叭叭地说个不停。
但他又不可否认,这女人说的这些都是正确的。
让这些犹地亚的奴隶当众从事重体力劳动,确实是巴比伦人宣示武力的一种方式,但是对修筑巴比伦的各项工程并没有直接的好处。
在现在各项工程全面铺开、急缺工匠的情况下,这么做的确是……太浪费了。
但是撒尔身为王子,却当街被一个蒙面女人将了一军,卡在街面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猛吸一口气,仿佛怒气已经憋到了嗓子眼儿,下一刻就会如同刚刚烧开了水的茶壶一样,白汽滚滚地叫嚣着溢出来;
谁知话到出口时撒尔却忍住了。他放缓语气,公事公办地说:“知道了。”
说着他不再理会路边的女人,而是一提马缰,来到前面等候着的巴比伦士兵那里,吩咐几句。
“走了!”巴比伦士兵立即用犹地亚语吆喝,“圆木先放在这里,你们全都跟我来。”
伊南也没想到,她这么夹枪带棒地嘲讽一顿,撒尔王子竟然接受了她的指责,并立即有所行动。
这个“妄想症”王子,也不算全无头脑啊?
伊南心里十分舒坦。等待这群人离开,又向身边的老汉问清了雇佣短工的地点,去那里,果然雇到了几个看起来还算是诚实肯干的巴比伦短工,支付了定金,带他们出城,前往夏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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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短工们开始犁地和平整土地,女官们准备开始种植各种蔬菜的时候,伊南带着两个短工,开始检查整个夏宫的各种建筑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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