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巴比伦听到了一个对他很不利的消息:有人想要挖他的墙角。
而他一赶回乌鲁克附近的作坊,所见便是这份情景:好几名来自巴比伦的商人,都围在作坊的门口,想要从这件玻璃作坊获得供货。
波安作为管家,代伊丝塔小姐出面,礼貌地说:“对不住啊各位,我们已经和中间商阿布签订了契约,他是我们的独家代理商。我们在契约期限之内,不会舍弃阿布,与各位订约的。”
至于那些本地的代理商,曾经向玻璃作坊漫天要价的,早已一概被拒之门外,连作坊的门都进不来。
这时,波安一眼看见了挤进作坊的“总代理”阿布,连忙大声说:“我们的独家代理商已经回来了。大家有什么需要的货品,可以直接跟他谈。”
从巴比伦来的商人们,既然无法说动作坊和他们另外签订契约,就只能转过头来对付阿布。
“乌鲁克最精明能干的代理商人啊,我们急需高脚杯六百枚。能不能看在我们买主跟王室来往频密的份儿上……”
“我们要珠帘,珠帘,纯色的和七彩的,各一百帘,现银,直接买断……”
这时阿布已经历练得十分出色,冷静地对大家说:“各位,不是我怠慢,作坊的订单早已排到了三个月以后。现在在这里要货,作坊委实是拿不出来。各位不妨到我这里来登记,预订上货物,我们看看什么时候能为您安排。”
那些巴比伦来的商人简直要咬牙:这个年轻的中间商去年求到他们面前的时候,那一幅可怜相儿,他们都不好意思提起。
可是人家现在搭上了珠宝行会的会长,又签了契约向王室供货,早就今非昔比。再加上阿布行事谨慎稳妥,无可指摘,别人竟挑不出他的毛病来。
“但是如果各位要货要得实在是急,”阿布话锋一转,“又在价格方面有诚意的话,我们看看现有的库存,或许可以商量。”
他没把话说死,留了个余地,立即让这些珠宝商人们前赴后继地往上抢,眼看着一个个把价格都叫了上去……
没办法,玻璃作坊(现在首饰作坊已经改名叫玻璃作坊了)的生意就是这么火爆。
当晚,波安和工匠们一起做东,宴请阿布。阿布饮了一两杯当地自酿的啤酒,又尝了些熟悉的当地食物之后,竟然接到了伊丝塔小姐的邀请,请他去内院与她见面。
阿布慌得连手巾都碰掉了在地上,又擦了十遍嘴,洗了十遍手之后,才打着胆子跟随阿普,前往去见伊丝塔小姐。
伊南见到阿布,惯例向他表示感谢。
阿布却擦擦头上的汗,恭恭敬敬地说:“其实是我感谢您才对。相信您在这段时间里,已经见过了无数比我更加精明的中间商。您一直坚持契约,一直没有放弃我……”
说到这里,阿布竟然有点儿说不下去了,他一直反反复复地考虑:他阿布,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伊丝塔小姐的青睐。
伊南好奇地睁大眼睛:“可是您和作坊是签了契约的呀?难道还能不顾商业道德,砸毁契约吗?”
现下的契约都是记录在泥板上的,所以伊南不说“撕毁”,说“砸毁”。
阿布叹了口气,却又赶紧向小姐笑着解释:“其实在巴比伦,因为任意砸毁契约,而闹出纷争的,不在少数。巴比伦王的宫殿跟前,每天都有人闹到那里去,要求王来评理决断。”
伊南听了,默默地把这个信息记在心底:原来这个时代,“契约”的约束力,已经没有以前吉尔伽美什时代那么强大了,更加及不上杜木兹时代,契约与对神的信仰直接联系在一起的。
既然道德与契约的约束力已经抵不上利益的诱惑,那么,巴比伦的王究竟是怎样想到用法律这种形式来约束自己的子民的呢?
略想了想,伊南赶紧回到正题上。她冲阿布笑了笑,说:“其实作坊与你同病相怜。”
阿布无比惊讶,万万没想到,像伊丝塔小姐这样尊贵的阿维鲁,也与自己有着相同的烦恼。
阿布也确实是个聪明小伙,他略略一想,马上反应过来:伊丝塔小姐说的“同病相怜”,应当是指作坊里的工匠。
既然他有被别的中间商“挖角”的危险,那么伊丝塔的作坊也有被别的作坊“挖角”的危险。
“在新年之前,我与所有的工匠订立了五年的长契。”
伊南告诉阿布。
“五年?”阿布却觉得这个期限一点儿也不长,“才五年?我觉得您至少要和他们签一辈子的契约啊!”
“一辈子太久,”伊南笑笑,“五年以后,如果他们想要离开作坊,自立门户,我不会有意见。”
“但那时候,相信乌鲁克这附近已经因为‘玻璃’而获得了复兴的机会,在这附近生活的人们,会因为这一项产业而生活得更好。”
伊南不想将这些工匠全部拘在作坊里一辈子。
在五年的磨合之后,一部分工匠出去自立门户,另一部分留守。竞争反而能推动这一门手艺,这个新兴的行业继续发展。
阿布却想不到这么远,他只是听说了伊丝塔小姐在为整个地区人们的生计考虑,因而感动不已。
“我今天请您来,也是想请您帮我这个忙。关于五年契约的消息,请您帮我放给那些想挖我工匠的作坊和主顾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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