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年轻人们求到了神庙的圣倡们跟前。
这时,伊南娜神庙的图书馆已经建成:这里俨然成为两河流域最大的图书馆。各个历史时期保存下来的泥板,无论是会计记录,还是向神明的献祭,甚至是各城邦之间的往来信函、新出现的诗歌与曲谱、流传在流域各地的传奇……都在这里保存。
圣倡们为这些泥板一一造册登记,烧出了更多的泥板。
圣倡们听到这个请求,都有些犹豫——她们都知道王的那一段冒险对王的一生都有最重大的影响,也正是那一段经历,造成了王现下始终孤独一人的这个局面。
但最终圣倡们还是征求了吉尔伽美什的意见。王欣然同意,表示愿意和年轻的人们聊一聊,当初他那一场惊世骇俗的冒险。
于是年轻人们搜罗了来自阿摩利、西帕尔和乌鲁克等地各种各样的传言,一一向吉尔伽美什求证,打算把王自己说出来的那些“猛料”都写进为歌颂王而作的诗歌里。
然而无论这诗歌怎么写,都绕不开一个人——西帕尔的恩奇都。据说他/她是王的密友,但却在成为王的新娘之后,遭到了“天罚”,因此离开了王,再也没有在乌鲁克出现过。
此人相貌出众,身份离奇,甚至传闻都说不清他/她是男是女。
年轻的人们最好奇的也正是这个人——他们虽然得到了圣倡们的警告,但是好奇心驱使,这些年轻人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亲口问一问。
“哦,你们说她呀!”吉尔伽美什随性地回答。
“她现在就在这里,我能感觉到她。”他自然而然地侧过脸,望向空无一人的身边。
年轻人们齐刷刷地变了脸色,彼此交换眼神,甚至有人已经起了逃跑的冲动。
“你们有什么想要问她的吗?也许王可以代她回答。”吉尔伽美什继续问。
“不了,不了……我们,应该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年轻人们只觉得毛骨悚然,纷纷找个借口开溜。
吉尔伽美什望着这些年轻人,一脸郁闷地摇着头:“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一个个都这么……不真诚?”
“不忠于事实,能写出真实的历险吗?会不会真把王在雪松森林的冒险真写成了打小怪兽?”
听见吉尔伽美什的抱怨,一名年长的圣倡走过来,安慰他:“年轻人么,自然有他们心中对英雄的想象。您既然点了头让他们写,就由着他们去创作吧。”
“您领悟到的,关于生与死,不也一样影响了他们,才让他们起了这个念头,想要把现世里的一点一滴都记录下来,流传到后世?”
听见圣倡这么说,吉尔伽美什欢然点头,流露出无比欣慰的神色。
“另外有一件事想要告诉您,”这名圣倡继续开口,“在长老院附近,找到了一间库房,里面存放着的好像是先王杜木兹时代留下的泥板……”
“先王杜木兹时期,那是有年头了。”吉尔伽美什屈指一算,心想从牧人王的年代至今,少说也有千年了。
“是啊,”圣倡们一概欢欣鼓舞,“这为神庙图书馆增添了许多珍贵的收藏。其中据说有些是先王的手迹,您想前往看一看吗?”
吉尔伽美什欣然应允,他自己也对那位“神选之人”,乌鲁克第一位王充满了好奇。
“走了!”他临走时没忘了往虚空里招呼一声,仿佛招呼自己的伴侣。这么多年来,圣倡们却都已经习惯了。
新发现的库房里早年间放置着木头打制的架子——但是时间太久,都朽坏了,外人一进去,架子纷纷倒塌,泥板纷纷落在地上。
圣倡们全都心疼坏了,吉尔伽美什则温言安慰:“这不正说明了这是真的古物吗?”
他随手从身边拿起一片泥板,笑着说:“这字迹竟然还与王的字迹很像……”
“哟,竟像是先王杜木兹亲笔书写的,杜木兹,女神伊南娜,献祭,一生。”吉尔伽美什将这泥板上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来。
“你们看,这代表女神伊南娜的楔形文字,和我们现在所使用的略有些不同,如果用现在的方式读出来,那就是——伊、南……”
王清朗的声音突然断绝,那幅泥板几乎要从他手中落下去。一名官员留意到了摇摇欲坠的王,留意到了王手中摇摇欲坠的泥板,赶紧伸手,这才抢救住了千年前留下的古物。
至于王,英雄王从不需要抢救——
相反,吉尔伽美什突然昂首离开,笑得畅快。
“王想起来了,王全都想起来了!”
他豪气万丈地大声说。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他迅速离开了长老院附近的仓房,返身来到了伊南娜神庙的阶前。他转身眺望远处火红的一轮夕阳,笑中有泪,却笑得无比欢畅。
“只要我能记住你,我们就会在下一个时代相遇。”
他这么想。
*
吉尔伽美什的时代之后,时间轴的转动似乎加快了。
当初在西帕尔逃脱的那名“奴隶”,事实证明,这个逃走的“奴隶”确实是一个闪米特人的王子。
这个王子在吉尔伽美什执政的年代里实在是没能掀起半点浪花,而这位王子的后代,子子孙孙都十分平庸,在这之后的数百年间,都没能掀出什么样的浪花。
直到公元前24世纪,这个王子的后代出了一个闪米特英雄——阿卡德的萨尔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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