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关头,谁都怕死,文先生抛下他们,只想一家活命,她能理解,可喜鹊还是难过。
萧定安四处逡巡,果然发现不远处有几个孩子正在奔跑,他冲那几个孩子招手。
那几个孩子无动于衷,依旧跑个不停,萧定安示意喜鹊喊他们回来。
喜鹊点头,往其中一个孩子跑了过去。
没过多久,那几个孩子被喜鹊劝了回来。
一伙人上了小道,喜鹊发现文先生和文娘子死在沟底。
喜鹊嘴巴张得老大,就好像脚底生了根呆愣在原地,她咽了几口唾沫,嗓子干涩得厉害,他们没有抛弃他们。他们是想为他们拖延时间。
其他孩子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跪倒在地,“他们?他们怎么死了?”
其中一个孩子跑的时候,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大约半柱香前,文先生驾着牛车往刘家村跑,后面有一个敌兵追过来。
虽然那敌兵距离他们有几里远,但他们驾的是牛车,车后还坐满了人,速度慢上许多,而那个敌兵骑的是马,速度比他们快多了,几乎一眨眼的功夫,那敌兵就缩短了一半的距离。
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哭,文娘子搂着宝柱心惊胆颤,文先生大力抽打牛屁股,时不时回头瞅两眼。
就要被追上了,追上后,他们全都会死,文先生抿了抿干涩的唇,问身后,“你们谁会驾牛车?”
孩子们只顾着哭,没人回答他的问题,文先生胸口涌起一阵怒意,又大声重复一遍。
关屠夫的小孙子关和抽噎着说,“我会”。
他今年十一了,别家的孩子这个年纪能跟父母一块去买猪仔,他家人多,不需要他去,所以他就留下来看家。
他家有牛车,他很小的时候,他爹就抱着他在牛车上坐。他家的牛都是他放的,放牛的时候,他就骑在牛背上。赶牛车自然不在话下。
文先生示意关和坐过来。
关和忘了害怕,一点点挪过来,直到文先生将缰绳交给他,文娘子哑着嗓子,不停摇头,“你别下去!你别下去,宝柱不能没有爹,我求你。”
关和吓得差点摔下牛车,文先生眼疾手快将他拉了回来,重重握住他的手,扭头冲文娘子道,“这牛车跑得太慢了,迟早要被追上的!”
文娘子沉默了,看了一圈哇哇大哭的孩子们,又低头看向一直昏迷不醒的李秀琴,她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李秀琴肚子上,这是秀琴盼了十几年的孩子呢。她是两个人呢。
文娘子只觉得有万斤石头压在她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对死亡的恐惧使她每根骨头都在发抖,她将宝柱包被上的布带解开捆在李秀琴身上,声音发颤,“你一个人下去没用的。大家都得下去才行。”
文先生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堵得自己呼吸都觉得困难,这些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让他亲手推他们下车,他怎么忍心。可他媳妇说的对,这车太重了,他看了一圈孩子,咬了咬牙,冲其他孩子道,“待会儿,我喊三声,你们抱着头跳下牛车,然后分别往各个方向逃,听到没有?如果有人不下车,我就将你们踹下去,听到没?”
这是要舍了他们?孩子们哭得更大声,有的孩子乖觉,不停哭求,“文先生,我不要下去!”
“我不要下去!文先生,求求你了,我不要死!”
“我不要死!”
文先生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求饶而心软,往日温润如玉的嗓音变得冰凌凌,如数九寒天的冰刀直插入他们的心,“一、二、三!”
孩子们万念俱灰,只能抱头滚下牛车。
“文先生也跟我们一块从车上跳下来,文娘子担心他,在他后头也跳下了牛车,关和一个人驾着牛车往前跑了。”
文先生和文娘子原本想拦着那敌兵拖延时间。可他们一个是文弱书生,一个是手无寸铁之力的娇弱妇人。两人跳下牛车,又爬下河沟,逼得对方下了马。
但对方手里有刀,哪怕两人合力一前一后抱住那男子的腰,没几下就被对方杀死。不过因为死的时候,两人将敌兵抱得太死,还是为孩子们争取不少时间。
这对夫妻可歌可敬,萧定安将夫妻俩抱到岸上,拍拍孩子们的肩膀,“你们是跟我一块去刘家村,还是回小庄村?”
孩子们抬头看向小庄村的方向,虽然火都扑灭了,但房屋上方浓烟滚滚,显见遭了大灾。
“没事儿,那些敌人已经被我们消灭了。现在村子里是我们的士兵。”
孩子们被吓怕了,没有大人陪同不敢回去,全都眼巴巴看着萧定安,“我们跟你走。”
萧定安点头,几个孩子拽着他衣摆,“将军,咱们能埋了他们吗?”
这几个孩子实在太小,喜鹊算是里面最大的了。
在这些孩子们看来,人死后要埋起来,不能就这样躺在地上。
萧定安揉了揉孩子们的脑袋,放柔声音,“还要定棺材的,不能就这么埋了。走吧,咱们先去找牛车。”
孩子们恍然大悟,乖乖跟在他身后。
萧定安曲起手指吹了个响号,他的坐骑从路边飞奔而来,没一会儿就到了他旁边。
萧定安牵着缰绳,带着一群孩子们往前走。
要是搁以前,这些孩子一定会盯着马瞧个稀奇,但他们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祸事吓怕了,早就没了往常的活泛劲儿,只剩下胆战心惊,走起路来,也是左顾右盼,生怕又有敌人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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