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到阮正业第一眼,先是恭维,然后又话锋一转,直接夸甜妞,夸得自然又不留痕迹,此人跟人打交道确实有一手。
现在夸完了,张永贵进入了正题。
“你今天找潘厂长是要做什么吗?可以跟我说说,我帮你解决。”张永贵笑道:“说起来我爱人跟你爱人还是同村呢,从小一块长大的,陈招娣,还记得吗?”
他这话是问霍英的,眼睛看的却是阮正业。
霍英从进这办公室开始就感觉浑身不舒服,背后发黏,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勉强一笑,“记得。”
他这话一问出来,阮正业心里就有数了。
自己之前看出陈招娣不对劲,跟过她几次,这就被张永贵发觉了,他今天就是特地来打探消息的。
想了想,阮正业说道:“这不是我娘让我来问问,啥时候能把我弟安排进厂吗,家里人着急。”
“你弟?不应该找阮正义吗?我们厂长都是他老丈人呢!”张永贵面露惊讶。
阮正业搓着杯子说,“他不顶用,说了这么长时间,连个消息都没有,我娘就让我直接找潘厂长,你看这事儿能给我们解决一下吗?”
阮正业营造出了一种农村汉子进城,啥也不清楚的局促形象,果然让张永贵放松了警惕。
“成,你放心,你弟弟的事情我肯定给安排,我一看你家这小丫头就亲近,不如等我下了班,咱哥俩来我家喝一杯?”张永贵往椅子上一靠,微笑着说。
“不用了,我还要带娃赶路。”阮正业起了身,“带她上市里看病去,那事儿你帮我费费心。”
张永贵摆了摆手,“好说好说,放心吧。”
临出门之前,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跟阮正业两口子擦肩而过,进了张永贵的办公室。
一直到走出纺织厂,阮正业收起了那副孙子样,挺胸抬头的往前走。
霍英抱着闺女,凑到丈夫耳边,“刚才进去的那个女人不对劲。”
“咋不对劲了?”阮正业仔细回想了一下,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太不对劲了!她手上糙,说明家里不富裕,而且看上去还没结婚呢,手上戴的海燕牌的手表,身上穿的确良,还有那双皮鞋。”霍英比划了个手势,“八十块钱。”
阮正业差点绊一大跟头,皱着眉说,“八十块钱?这年头工人工资才三十六块,她把两个月工资穿脚上了?”
“不知道,我就是看着觉得不太对劲,而且在张永贵办公室里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他好像把一切看穿了似的。”霍英摇了摇头,别看她只是在乡下小学当个老师,对这种事情的直觉还挺敏锐的。
“因为他提前调查过我。”阮正业解释道,“我当连长的事情谁都不知道,他一见面就脱口而出。”
“他废这劲干啥?”霍英不明白了,不是妄自菲薄,一个纺织厂主任,一个小学校长,八竿子打不着啊。
阮正业语气沉沉,“我现在怀疑他做的生意不止是布料,金额巨大,所以他不能有一点闪失,必须把所有的危险扼杀。”
霍英抬头看了看天,猛地惊醒,“都快中午了,火车!”
县城小,流动人口也少,一天只有两趟去县里的火车,上午一趟,下午一趟,错过了上午的,那就得等上好几个小时。
夫妻俩有点着急,是一路跑着往火车站奔。
火车站就在县里的最西边,从纺织厂过去,要经过最繁华的县中心,那里有百货商店,国营饭店。
但是他们没心思看,一路往火车站狂奔。
甜妞被霍英背在背上,一颠一颠的,眼珠子一眼不错的盯着周围迅速划过去的国营饭店,突然开了口。
“娘……我……我看见……”甜妞说话都一颠一颠的了。
霍英放缓了步子,耐心的引导甜妞说话,“看见啥了,跟娘说。”
甜妞总算不颠了,利索的说,“我看见小叔了,就在那。”
小手一指,指向国营饭店。
霍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正好看见阮老四在一群人的前呼后拥下进了国营饭店,这群人里面有男有女,穿着还都挺时髦。
“那是不是你弟?”生怕自己看错了,霍英去拉阮正业。
阮正业眯着眼睛一看,点了点头,“是他,这是在请客?”
不请客谁会簇拥他?而阮老四就是一学生,自己都是靠趴在爹娘哥哥嫂子身上吸血,哪来的钱?除了阮婆子接济没别人了。
霍英扯了扯嘴角,“走吧,咱们赶火车去。”
夫妻俩紧赶慢赶,到了火车站,卖票员把窗户一关。
“不好意思,来晚了,下午再来吧。”
没招,只能先在县城逗留一段时间了。
霍英失落的坐在火车站发呆,阮正业拍了拍媳妇肩膀,“走,好不容易来一趟,带你去吃国营饭店。”
老实说,霍英肚子也饿了,她面露犹豫,“会不会太贵啊?”
“穷家富路,火车上的东西不好吃,还不如在国营饭店吃的饱饱的。”阮正业笑道。
于是,夫妻俩又把甜妞带到了国营饭店,大手笔的点了红烧肉,韭菜炒蛋,又点了一份菜汤。
等菜上来,尝了两口才知道,国营饭店的东西其实也不好吃,但是他舍得放油放料,外边物资匮乏,就显得特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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