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等我比完赛毕业了,你就和我回首都好不好?” 盛慕槐拉住盛春的袖子,恳求地看着他。
盛春望着盛慕槐真挚的眼睛,笑了笑,点点头。
又叮嘱了一番生活琐事,盛春站在原地目送盛慕槐上火车。一直看到火车消失在轨道尽头了,才转过身去。
五一后,第一届中国青年京剧演员新秀大赛的消息在整个学校都传开了,高年级几乎一半的学生都报了名。
盛慕槐的宿舍里,除了高碧玉学昆曲不能参加之外,都填了意向表。
新秀大赛的规则与流程如下:
大赛分生、旦、净、丑四个行当进行比赛,每个行当又细分,总共有八个组,即:老生组,武生组,小生组,老旦组,武旦刀马旦组,花旦青衣组,花脸组,丑角组。
初赛分为两轮。第一轮八月份上旬在各省市自治区展开选拔,最终选出500名符合资格的演员进入第二轮初试。
10月上旬,第二轮初赛在全国10个省的省会进行,500名演员中将有160名能够进入复赛。
11月5日,复赛在首都举行,并由中-央电视台与首都卫视直播,共耗时6天,160人里选出48人进入决赛。
11月25日决赛正式开始,4天后选出八个组的获奖选手,然后进行颁奖典礼。
柳青青报名的是武旦刀马旦组,唐姣和盛慕槐报名的则是花旦青衣组。
三个人的诉求不一样,唐姣家在首都,毕业分配不用发愁,参加这个比赛就是增长见识,要是能长点资历那就更好,反正是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
柳青青是首都戏校武旦的佼佼者,她给自己定的目标是起码要进复赛,最好能进决赛,这样她毕业以后说不定能分到大城市,把户口从农村迁出来,给一家人过上好生活。
盛慕槐就是奔决赛舞台去的,她想拿金奖。
她想用自己的表演告诉全世界,京剧可以这么美,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你们已经遗忘了的一个派别,究竟能多么的令人倾倒。
她还有个私心,就是让爷爷在电视上重新看到辛派的表演。她想,爷爷肯定会既欣慰又开心吧。
报名后的周六,范玉薇约她来家里吃饭,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碰上了池世秋。
他穿一件洗的雪白的T恤,干净清爽,因为日光炫目,还戴了副茶色墨镜,在人群中就好像鹤立鸡群。一眼看过去,盛慕槐还以为谁家的爱豆穿越过来了。
但是哪个偶像都不会有池世秋这种儒雅翩然的气质,这是从小家庭熏陶出来的。
他也见到盛慕槐,便将墨镜摘下,朝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盛慕槐朝他走过去,打了个招呼:“世秋哥,今天又来师父家里蹭饭呀。”
“我爸妈都出门了,这不是没有人收留吗。” 池世秋让盛慕槐先走,替她按亮了楼道灯。
盛慕槐放慢脚步等他上来,顺便问:“那个青年京剧演员新秀赛你报名了吗?”
“没有。我就想到时候复赛决赛给你配戏,自己就不用报名了。” 池世秋说。
“别呀,这个机会多好。” 盛慕槐赶紧劝说。
“跟你说笑啦,我不是戏校的学生,又没有单位,本来就没有报名资格。” 池世秋见盛慕槐那么紧张,浅笑着解释。
“好的一出戏也要有好对手,我说真的,你找别人配戏不如找我。” 池世秋看着盛慕槐,如琥珀般的眼睛里满是认真。
“对呀,我都忘记了其实你只能算个票友呢。” 盛慕槐笑:“可要是有你池公子这么个大杀器,对别的演员会不会太不公平了。”
“哪里话,我还能抢你盛小姐的光彩吗?” 池世秋笑,“我这是为你锦上添花,到时候换好些露脸镜头,多少年后别人说起来,还能说我傍过盛小姐呢。”
“和你不熟的时候真没想到你那么贫。” 盛慕槐无奈。
池世秋笑着敲门。
范玉薇开了门,让两个小辈进来。今天她的先生不在,三个人就吃些简单的清粥小菜。
范玉薇吃着,忽然说:“槐槐,有件事儿我得先告诉你。”
盛慕槐一听便老实放下筷子,等师父讲话。
范玉薇安抚的拍了拍她,才说:“这次比赛你恐怕不能演辛派戏,也不能踩跷。”
“为什么?” 盛慕槐身体一僵。
范玉薇说:“也不是说所有的辛派戏都不能演,但像《阴阳河》,《红梅阁》,《纺棉花》,《杀子报》这种涉及封建迷信的剧目现在还是禁戏,报上去也不会批。《战宛城》里的邹氏,《坐楼杀惜》里的阎惜娇,又都被他们认为是不守妇道的坏榜样,你演了反而落不下好。花旦青衣是一组,保守起见,我建议你要么演花衫戏,唱功做功都有,你也撑得起来;要是演花旦呢,就演《拾玉镯》,《红娘》这些家喻户晓的戏。”
“还有踩跷,现在是没有明确禁止,但也是在一个灰色地带,怎么说都和封建残余沾边,还是不要踩。”
“那我……” 盛慕槐本来想说,那我还演什么呢?但是在师父面前不能无礼,便硬生生的忍住了。
可是想到这种僵化的要求,想到那些一刀切的制度,想到几十年来辛派在这样的打压下全无生息,想到爷爷因为不能用男旦这样可笑的原因三十多岁就永别舞台,想到吸引观众的好戏不能演,能演的都让人看腻了,想到京剧最后从生机勃勃变成一滩死水,她的心就被一团怒火给裹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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