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此处,崔父已气得两眼喷火。但他还有最要紧的一句话要叮嘱儿子,只好忍着怒火道:“此案明晚将开堂审理,届时告状的诸鬼亦要入殿听审,我不能当场求阎王徇私宽待,只能由你在人间偷偷帮忙求情。”
“七殿的代职阎王是义乌的魏文书,你即刻出门去他家中。”崔父严厉要求道:“记住!见到人立马下跪磕头,他不答应帮忙你便不准起来!”
才高兴了片刻的崔抚台,倾听崔父讲述到结尾,脸上又起了乌云。
原来只是换了另一个磕头求情的对象,到最后,他还是得丢面子!
崔抚台沉默了良久,从牙缝中挤出话道:“儿子……明白了。”
崔父为取得儿子的承诺而喜悦不已,并不管儿子难看的面色,语速极快地说一句不能久留梦中,当下消失不见。
随后,崔抚台就给气醒了,摔烂一屋子的物什出气,方策马启程赶去义乌。
等他到达那儿找到魏文书的宅子,第二天中午都过去了大半。崔抚台做足了心理准备敲响魏家大门,确定开门的就是魏文书,马上跪下磕起了响头。
起初魏文书是不肯承认自己身份的,但他天生耳根子软,经受不住崔抚台的眼泪攻势和苦苦哀求,答应了帮忙。
“丑话说在前头,我虽应承了帮你,可我终究只是一个代职的阎王,而且昨日才第一天上任。所以,帮你父亲脱罪我是无能为力的,至多只能为之减轻刑罚。”
崔抚台连连点头,忽然间心念一动,想要看一看阴间是如何模样,于是又哭求魏文书今夜带他一起下地府。
魏文书无奈应下,只严肃交代道:“鬼魂受了阴间的刑罚看起来像死了,其实没死。你跟下去旁观没有什么,只谨记切莫出声。不然事发败露,你我都皆逃不掉。”
崔抚台满口答应了。
是夜,魏文书依时进入地府,命鬼差带被告崔父和原告众鬼入殿。
原告众鬼一入内便齐声大喊死得冤枉,要求给崔父用尽诸多重刑,发往畜生道。魏文书遵照与崔抚台之间的约定,言语间百般为崔父开脱。
如此,反倒激起了群愤,大殿内乱成一片。
魏文书有些慌了,为了平息众鬼之怨愤,打算油炸小惩一番崔父。
油锅抬上大殿,两名鬼差用铁叉叉起崔父放进油泡声滋滋作响的锅中,便在此刻,被魏文书千叮万嘱莫要出声的崔抚台,吓得整张脸发白,害怕叫了出来。
刹那间,崔抚台眼中的景色一变,再放目环视四周,便发现自己回到了魏文书家中。
崔抚台暗自可惜,早忘记了对阴间刑罚的害怕,只满心的希望魏文书再带他下地府一回。
为此,崔抚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魏文书床边唤他名字。唤完三声,崔抚台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魏文书的心跳脉搏消失,鼻口无呼吸,已经死了!
回想魏文书的叮嘱,接着回忆自己在阴间的行为,崔抚台身体极快打了一个激灵,骤然意识到,是自己在阴间的一声惊叫害死了对方。
他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尽数褪去,惨白得如同死人,满心恐惧自个儿会受到魏文书的报复,迈腿飞快地逃离房间。
只是在他跑出门口的那一刹,地下闪电窜出来一条锁链,宛如长蛇一般紧紧捆住了崔抚台的双脚。
崔抚台因此摔出了狗吃屎的姿势,随后,一只颜色紫红、鹰爪似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粗暴地将他的魂魄拽出身体,拉扯入了地下。
这一刻,崔抚台与屋里的魏文书一样,死得不能再死了。
二进地府,还是在第七殿里。
只不过,一切都和崔抚台观审的时候不同了。
殿下跪着的,是之前坐在阎王王座里的魏文书,还有崔抚台父子。坐在上方的,换成了柳青玉与其余八位阎王。
“私带生魂入地府,为罪人开脱。魏文书,你辜负了我等之信任啊!”秦广王神态失望,语气沧桑说着。
原本以为和柳郎君一般,是个秉持公正之心办事的,谁知仅仅代职不到两个夜晚,他就犯了两个大错。
说话间目光轻移,落到了柳青玉那边,他摇摇头,深深叹息道:“唉,我等到底不如魏判有眼光,不如魏判懂得识人!”
柳青玉并未觉察到秦广王的视线,自从崔抚台被带到面前,柳青玉的注意力便全放到了他身上。
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柳青玉昨天才见了崔抚台一面,被他求到了跟前。只不过,当时他和魏文书的选择恰恰相反。
而现下,他万事都好,魏文书却因一个错误的选择命丧黄泉了。
讲真,柳青玉对魏文书的观感还挺不错的,可以看得出他为人良善,不是七殿前任阎王那种险恶用心的。只是,魏文书把善心用到了错误的地方,以致于害了自己。
可惜了!
想到这一些,抬头再看下方万般痛苦的魏文书鬼魂,柳青玉摇了摇头,唇间溢出一声叹息。
魏文书悔不当初,哭得泣涕如雨。他一句话不为自己辩驳,直接趴在地上认罪道:“是我心不够坚定,禁不住崔抚台的哀求,连犯大错!求诸位阎王按律发落!”
上面一众阎王没有给出回应,反而拉着柳青玉一块儿小声商量。
不多时,结果出来了,秦广王沉声说道:“念你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认罪利落,也因你并无收受贿赂,只是一时心软犯错,便不重罚你了。你自去各层地狱服劳役,待服完十八层地狱方可前往往生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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