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非人外形的少女歪了歪头,像是在询问他“好看吗”一样。
“星期一出生……弗、弗兰……”
大个子的怪物像是想要夸赞却又寻不到可靠的词汇一样,原地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笨拙地举起手来,学着他不知道从哪个人类那里看来的手势,双手冲着弗兰肯斯坦比起了大拇指。
“所罗门·格兰迪星期一出生!”
他注视着少女大声地说道,仿佛这样就能让少女领会到他的称赞一样。他的面上露出了些许微笑,害羞似的,嘴唇向里面抿起,像小孩子一样垂下眼来。
而弗兰肯斯坦的唇边也浮现出小小的微笑。
“谢谢…你…唔…唔唔……”
本该没有理性的狂战士,艰难地从喉间挤出了破碎的单词。而后她伸出手来,再度握住了那只递到她面前的大手,很是开心地将金属的尖角凑了过去,轻轻蹭了蹭。
“接着。”罗宾从万能腰带里拿出一个小医疗包丢过去,“虽然不知道这个对僵尸有没有用,你拿去用吧。”
蝙蝠侠意外又不意外地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
意外的是,达米安居然会对他人表达善意,或者说,他现在居然学会了思考弱小的人会需要什么样的帮助。刺客联盟可不会教给这孩子这些东西。他已经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罗宾,而不是恶魔之子。
不意外的是,对于达米安来说,所罗门·格兰迪或许更像一个大型动物,而达米安一向对动物们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耐心——考虑到他对人类的态度的话。
“唔、唔唔……”
弗兰肯斯坦发出了一系列类似道谢的呢喃,而后打开绷带,开始重新替所罗门·格兰迪包扎伤处,她解开了先前缠绕在格兰迪右手上的绷带,试图为他包好那些击碎墙壁时撞击出来的模糊血肉。
蝙蝠侠的瞳孔猛然缩紧了。
因为他忽然发现,所罗门·格兰迪右手上的红痕并不是令咒,而是一个油性笔画下的歪歪扭扭的红色花朵。
小孩子的涂鸦,像是孩童稚气的约定。他完全可以想象眼前这个女孩是怎么涂下它的。
这不对。
蝙蝠侠想。
弗兰肯斯坦确实是英灵,布鲁斯可以肯定这一点,构成英灵存在的物质与构成人类存在的物质完全不同,更何况Master(御主)们对于英灵都有特别的感应。他百分之百相信弗兰肯斯坦就是至今尚未露面的Berserker(狂战士)的英灵。
但是所罗门·格兰迪却没有标志着Master(御主)身份的令咒。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幽冷的直觉如同蛇一样,在他的脖子后面吐着信子。
从圣杯战争开始的时候……不,准确来说,从手背上莫名出现那红色的刺青的那一天开始,这种直觉就如同潜藏在草丛里的蛇,不时滑过他的后背,对着他吐出冰冷的信子。
蝙蝠侠的目光再一次飘向身旁的牢房,特大号的枷锁和刑架上的电击仪器都说明这是对所罗门·格兰迪所准备的特别武器,只要他一有异动就会干脆电到他不能行动。他不认为这个智力堪忧的大个子能有办法独自挣脱这个枷锁。
——除非有人帮他。
这个猜想滑过了他的脑海。如同大海中鲨鱼剑一样刺破海面的鱼鳍。
……
……
……
无论蝙蝠侠心中一瞬间转过了多少个念头,他还是让弗兰肯斯坦与所罗门·格兰迪一起离开了。
看着那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蝙蝠侠与罗宾坐在滴水兽上,一时谁也没有先说话。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罗宾干巴巴地说,“他最后还是会忘记的,不是吗?”
所罗门·格兰迪是僵尸。僵尸的大脑受到了严重的损害,他无法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也很难真正记住什么事情。
“所罗门·格兰迪,星期一出生,星期二受洗,星期三娶妻,星期四生病,星期五病重,星期六死去,星期日下葬……这就是所罗门·格兰迪的一生。”
就像那首童谣中所唱的那样,每一次所罗门·格兰迪死而复生,他都会忘记过去的事情。
他的时间那样漫长,记忆却那样短暂。即使现在得到了友谊,很快他也会忘记。
蝙蝠侠曾经与这个大怪物做过多少次朋友呢?
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吧。
不管是蝙蝠侠在感恩节放在下水道里的晚餐,还是曾经在黑夜里对着格兰迪伸出的援手,他总会忘记,这一次也不例外。
总有一天,所罗门·格兰迪也会忘记弗兰肯斯坦,会忘记他们曾经是朋友这件事,会忘记蝙蝠侠与罗宾曾经和他一起闯进猪面教授的工厂救出他的朋友。他的大脑无法记住这些事。
所以,罗宾才会觉得,父亲这一刻的温柔,显得那样毫无意义。
但是,蝙蝠侠还是否定了他的看法。
“那是有意义的。”
他说。
“>Tt<”
罗宾并没有把那句“我可看不出来”说出口。
达米安拉低了自己的兜帽,想道,既然父亲这样说,那我就这样相信吧。
因为父亲不会出错。
蝙蝠侠目送着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或许有一天,所罗门·格兰迪会忘记这一夜发生的一切。
但是此刻,他们的友谊都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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