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太想连草掺和进宫里的争斗,如今最好的做法便是随大流,贵妃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如此,方保安稳。
所以,在她看来,连草应当回绝掉七皇子才对。
连草知她是什么意思,刚要开口,便听珠帘一阵响动,随后,便是一阵脚步声在房间里响起。
她冲钱氏摇了摇头,小声道:“我自有主张。”
钱氏只得闭口不言。
那响了极长时间的脚步声终于停下,连草扭过头去,入目便是一片雪白。
眼前的少年手拿一个风筝,正淡淡的看着自己,在烛火映照下,他身上的白色衣衫显得他更加的瘦弱,那张寻常世间男子里难寻的姣好面容,此刻正散发着一股异样柔和的光彩。
连草眨眨眼睛,觉得他这副皮囊当真是好看。
她生性见不得美人被欺负,当日就是因此,见着那几个世家子弟欺辱他,才想都不想便上前帮忙,谁知......
却害得她在枯井之中呆了那么久,险些丢掉一条命去。
如今想起这事儿,她便心生懊悔,如此一个冷血冷肺之人,是该好好教训教训才是。
她回忆起当日他的所作所为,面色沉了下去。
“见过七殿下。”连草坐在凳子上弯身行礼,道:“因身上有伤在身,臣女只好失礼了。”
赵信站在那里,将视线移到她的腿上,那重重裙摆下是至今无法站立行走的腿。
他隐在宽大衣袖间的拳头紧了紧,心中一时酸涩难当。
他想要为自己辩驳两句,却发觉完全辩无可辩。
他当时的冷漠确实害了她,也害了自己。
前世,少年时期的自己对一切都是憎恨的,他的父皇,兄长,周围的宫人......,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恨透了,他巴不得他们都消失、灭亡。
恨造就了他骨子里的冷漠。
当他在被一群人欺辱时,连草出现了。
那几个三皇子的陪读一听见她的声音,便一溜烟跑路了。
他从小到大遭受的屈辱,在那一刻,变成了笑话。
他摆脱不掉的麻烦,眼前这个小女孩轻轻一张口,便能奏效,而他,却和母亲一样,对此无能为力。
因为,他没有权利。
他看着自己母亲曾经居住过,如今已经长满荒草的宫殿,想要变强,想要拥有权利的的念头在那一刻开始破土而出。
至于他对那个小女孩儿说了什么,他当时根本就没有在意。
在许多年之后,他们的新婚夜里,他才从她口中得知,原来他当初曾那样残忍的将她丢下过。
......
他闭了闭眼睛,对着一直等着他开口的连草道:“无妨,二姑娘腿上有伤,自便便好,是我打扰了。”
他语气诚恳,态度谦逊,倒像是真的对打扰她感到抱歉似的。
连草心中惊讶,他这样的言行举止,无一点冷漠的样子,反而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要不是记得他的脸,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当时在玉芙宫见的少年到底是不是他。
她心中顿生警惕之心,道:“不知七殿下这个时辰过来,是有何事?”
赵信将她的神色一一收在眼底,他抬头,看了连草一眼,随后举起手中的风筝,缓慢开口:“我是来赔罪的。”
连草睁大了眼睛,她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他来的目的竟是这个。
宫中皆言七皇子是个性格孤僻难以相处之人,她当日所见,也确实如此。
可眼前这个人从今日跟着连风进了云溪宫,便是一派温和之态,因为生了病的缘故,面庞有些苍白消瘦,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怜。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
连草心里有些凌乱。
赵从看着她,接着道:“当日是我母妃的忌日,心情不佳,便一时糊涂,做下了错事,回去之后,我心中万分愧悔,想着怎么弥补才好。”
他轻咳了两声,看着手中老鹰式样的风筝道:“听宫人们讲,二姑娘喜欢放风筝,我便跟人学着扎了一只,算作赔礼。”
连草看着他,沉默不语。
钱氏瞧着,觉得赵从一直举着风筝也不是个事儿,便看了看连草,上前从赵从手中接过风筝,拿回去给她瞧。
她转身时,连草瞧见赵从举着的两只手上有几道擦伤,想必是扎风筝时不小心被竹条给割的。
她垂头看了一眼钱氏手上的风筝一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风筝扎得并不牢靠,做工也有些粗糙,上头的老鹰却画得栩栩如生,每一根羽毛都看得清清楚楚,看得出是用心了的。
“多谢殿下。”她顿了顿,又道:“其实殿下不必如此,臣女的哥哥今日撞伤了殿下,我也该给殿下赔个不是才对。”
赵从笑笑,摇头道:“无事,我前些日子本来就生了病,只是今日恰巧加重而已,与子穆无关。”
说罢,他又掩起袖子,轻咳起来。
连草方才因心中气恼,便故意没叫人搬凳子给他,如今瞧他这虚弱的模样,便顾不得生气,急忙安排人扶他坐下。
都这个样子了,还要来她这里送风筝,连草心里一时有些复杂。
她不愿再跟他多做纠缠,便道:“殿下,如今风筝也送了,咱们算是互不亏欠,入夜了,天气有些凉,您身子不适,还是快回去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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