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周鸿被审,周采身为兄长自然是要来的。他这表情也是很符合周采身为兄长一贯对周鸿的偏宠疼爱。不过周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说不出来这感觉是什么,心里却越来越警惕。楼下,诵念供状的绛卫不疾不徐道:“……在路斌伤重后,周家也并未派人去进行探望与补偿……”
在听闻事发之后,周家竟然对路斌等人不屑一顾,就连探望也从未有过后,围观的人群里出现了一阵骚动。
“想不到周家表面上看起来光鲜,私底下竟然这般作威作福!”
“弄断了人的腿,就连探望也未曾探望一下?也太过分了吧!”
整个过程中,周采只坐在他的位置上。他垂着睫毛,睫毛微微抖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逊皱起了眉。
绛卫念完了供状。威武堂一片寂静。周鸿只跪在地上发着抖,像是全然被吓破了胆子,就连一句话也不敢说。而远处的周采只是闭了眼,像叹了口气一般地握住了拳头。
“既然供状如此,那么……”
“坏了。”
周逊低声道,几乎就在顷刻之间,他便想到了方才那违和感的来源!
“怎么了?”沈老头转头看向自己的学生。
“按照人之常情,周家不可能不为周鸿辩解——尤其是探望一事。我记得上官小姐曾说,周家在事发之后,曾上路家来许多次,在大街上逼路家谅解。路家是被骚扰得苦不堪言,才搬走的。”周逊用极快的语速说着,“而如今他们在此处一言不发,全然不为自己的‘不曾探望’而辩解,若是没有后招,以周家的个性,一定会当场就将不能探望的缘由推到绛卫的阻拦身上,然后将这起事由两人之间的纠葛,化为绛卫同周家的派系纠葛……这说明……”
“说明……他们知道我……”
周逊一抓把手,咬住了嘴唇。
千算万算,他居然算漏了这点……他当初帮路斌是出于一片好心。可他万万没想到,周家居然如此无耻,要将他一个被赶出周家的庶子的帮助,也算到周家的头上来。
可周逊总不能自己下去,站到台上去说“我已与周家断绝关系,我帮周家也绝不是出于兄友弟恭的亲情”。如今周鸿一案因着周采的缘故,不少达官贵人本人、又或是他们的眼线都在此处盯着。在这个孝道大过天的时代,他若是这时候跑上去说了,必然有人会质疑“你为何与周家断绝关系”。
其中内情他实在无法交代。可即便如此,也难免留下他不孝不悌的名声。周鸿的案子有多出名,周采有多出名,他的坏名声,便会有多出名!
可要让他坐视周家又偷取了他的成果,他又绝不可能甘心。
周家这空手套白狼的算盘,打得可真好!
此刻要冷静,周逊想,先别去想最坏的结果,总有办法,总会有办法力挽狂澜……
他的额头,被狠狠地一敲。
“叫你别做烂好人了。”沈老头敲了他一把,“瞧,这下惹事上身了吧?”
周逊抿了抿嘴唇。沈老头本来就气他之前不肯听他的,这回便刀子嘴道:“一会儿别想着下去咆哮公堂,这回你给我好好地把这个闷亏吃下去,吃一堑长一智!”
周逊:……
沈老头:“哟,瞪着我干什么?反正这事儿你明面上也没吃亏,就当买个教训。”
周逊:“可我会很不爽。”
周逊低了低头,他想了个百转千回的办法,便要立刻下楼去。可他还未起身,手背便被皇帝按住了。
“我也会很不爽。”皇帝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没事儿,咱们一会儿一起下去!”
周逊:??
皇帝:“我都替你安排好了!”
周逊看了皇帝一眼,转头又看了旁边胡子花白的老头一眼,两个人同时对他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周逊:……
他坐下来,看着外面的场景,很用力地眨眼。皇帝凑过来,见他的脸侧过去,对他小声道:“诶,那个,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来得及告诉你……”
“没有。”周逊道。
他只恨自己的眼睛不能眨得再快、再用力点,好把方才眼睛的酸涩,一瞬间都给眨去。
这的确是他不用遍体鳞伤便能捡来的,幸运。
眼见着流程已经走完,负责审判的官员,清了清嗓子,就要给出判决。人群中却传来了一个声音:“且慢!”
发出声音的,是坐在路斌身边的路大娘,她像是经过了许久的心理斗争,才终于抿着嘴唇开了口:“其实……其实周家……周家在那之后,来看过我们。”
一石掀起千层浪,绛卫呵斥了一声,迅速被主审的官员压了下来。官员看着路大娘,和蔼道:“大娘,此话怎么讲?”
“其实……”
路大娘很快磕磕巴巴地将周家人替他们请来御医一事说了一遍。不过她并未提及“逊公子”这个假名,而只是说那人是周鸿的兄长。官员听她说完,立刻问周鸿道:“确实有此事?”
周鸿也是茫然的:“我……”
他求助地看向人群:“兄长……”
周采便在此时叹息了一声,粉墨登场。
“路家出事之后,我们于心非常不安,只是绛卫以‘不得打扰路家’的名义,将他们搬迁到了别的地方去。他们人在绛卫的屋檐下。绛卫中副指挥使又与我周某人之间有些误会,我们也不好在明面上打扰,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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