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了你,没有治周府的罪——在确保你能与周府划清界限之前,他不会让你有个十恶不赦的母家,影响你在史书上的留名。除此之外,他留着我们折腾,也是想让你来看看我们的热闹,最终——再留给你亲手解决。”周采说着,“可你有没有想过,皇上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周逊冷冷地看他。
周采看着他,对他古怪地笑了:“你当真觉得他对你一见如故?你和他认识多久,我和他认识多久?他今天为了你可以放弃我,来日也可以为了我而放弃你……”
——他同皇上不是那种关系。
周逊想。
谎言的最高境界是九真一假,他知道如今周采同他用这种近乎推心置腹的语气说话,是为后面铺垫着。当周采说出那句话时,周逊明白,周采今日真正想给出的杀招,总算来了。
“周逊,你是个聪明人,你该知道世界上没有那么幸运的事。”周采高深莫测地同他笑笑,眸光中居然还带了一些同情,“皇上他对你好,只是因为——”
“你被当做了,某个人的替身。”
石头终于落下了。
周采的声音还在持续,如同魔音:“你难道不觉得他从见到你开始,态度便很古怪么?你和他第一次见面,他凭什么放了你?你难道就没有丝毫怀疑么?”
“他从你的语言里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他从你的身上,寻找着另一个人的影子,你以为你被救了起来么?你以为你得到了世间之人难得的幸运与光么?不,那都不是给你的,那原本都是给另一个人的!”周采用充满蛊惑的、准备已久的语言说着,“你只是个窃取了原本属于另一人的爱意的可怜虫!”
说着,他一拍案几,观察着周逊的神色,原本痛苦愁闷的心里,总算洋洋得意了起来。
痛快!
他倒要看看周逊该如何反应,他倒要看看自己是不是戳中了他的痛点!
“他今日会这么对我,来日也会这么对你。这世上总会有比你更像那个人的人出现——到时候,你也会像我一样在宫前哭着,跪着,只求他见你一面……”周采见周逊低着头,趁热打铁缓缓道,“长跪一个时辰的滋味,你感受过么?
”
他看见周逊的肩膀微微颤抖,继续道:“你别得意得太早,今日是我,明日便会是你,总有一日你也会……”
“噗。”
他听见了一声笑声。
……周逊,居然笑了?
他在笑?
“上门已久,居然忘记了这份见面礼。”周逊抬起头来道。他吩咐侍卫们进来,从侍卫处拿出一个包裹,扔给周采,“拿着。”
周采正拿着包裹,便听见周逊道:“送你的膝枕,来日再跪时,可跪在膝枕上。”
周采:……
周逊:“若不是你刚才提醒我,我都忘记了。”
“……周逊。”周采冷声道,“你别得意得太早了!”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笑:“不劳你费心了。”
“替身?替代品?昨日今日?我和他之间不是这样庸俗的关系。况且……你觉得时至今日,我还会信你的话么?”周逊缓缓道,“即使有什么,我也只会自己去找。”
“我只看我所看见的一切,我只感受我所感受过的一切。”周逊道,垂着眼笑了。
“他对我好。”他说。
只是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周母终究是坐下了。她坐在雕花木椅上,捂着脸哭。叶家族长坐在她身侧,看着自己的堂妹,也逐渐不耐烦了起来。
从刚才的对话中,他听出了许多端倪——例如,看似烈火烹油的周府如今已经败絮其中,周采在皇帝那边彻底失了宠,就连那状元的头衔都拿得存疑,除此之外,那个叫周逊的孩子,似乎是皇帝的新任宠儿。
甚至于府里被挖得破破烂烂,都与那个年轻人有关。
他不关心周采的事,如今他最急迫关心的则是那个周逊。
那个周逊,到底是什么人?
他看着他的眉眼,不知怎的,总有种隐隐的忌惮感。那人看起来分明才二十左右,却带给他无限的威胁感。
——在商海沉浮多年的他极为相信自己的直觉。
“文瑛,你如今哭也无济于事。”叶家族长压着不耐烦哄她道,“你得告诉我,如今周家发生什么了!”
周母抽噎了两声,显然是不想说。叶家族长又道:“你要知道,叶家和周家是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除了我们,还有谁会帮周家?”
周母好半天才嗫嚅着有限地说了一点实情。叶家族长听着,又道:“周家的事暂且不提,那个周逊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贱人的儿子!”听见周逊两个字,原本还在哭泣的周母顷刻间咬牙切齿起来。
“贱人?”叶家族长道,不知怎的,他居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的母亲是谁?”
“他的母亲,他的母亲……”
“说啊!”
叶家族长突然喝了起来。周母被吓了一跳,连忙道:“他是那个贱人林嫣的儿子。”
“林嫣?林家的小姐?林家不是全家被流放了吗?”叶家族长一愣,突然想起了那段陈年旧事,怒道,“……我早叫你斩草要除根,你怎么把他们母子俩留到了今日!”
“林嫣那贱人小心得很,牢牢地把孩子护着,我动不了手。”周母握着拳头道,“而且后来……谁知道一个贱种还能翻出这么大的风浪?他一个无权无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