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在童殊演技耗尽之时,对方拿走了山阴纸。
那人回到原位,一阵极轻的窸窸窣窣之后,躺下不动了。
而童殊与冉清萍同时睁开了眼。
他们隔空对视了一眼,各自重新闭目。
次日,景决意外地醒的比童殊晚。
童殊夜里起过几次,丑时正时冉清萍状态极不好,虽然精神并无大碍,但身体已是虚弱非常,是以童殊没有听从冉清萍的推拒,主动做起了护法。
阿宁后半夜也一直忙着左右伺候冉清萍,小心地替冉清萍擦着冷汗,在冉清萍最难挨之时,他难过地小声抽泣起来,那种无措与担忧,很难说是骗人的。
深渊终有底,人心不可测。而倘若这般的关心和难过,也是做伪,便实在是吓人了。
童殊无端生出一丝担忧,阿宁当初对他和景决变脸之快令人咋舌,若有一天阿宁对冉清萍也倒戈相向捧高踩底,冉清萍可会难过?
天擦亮时,冉清萍终于扛过了最难的时刻,小睡了片刻,待到天光满室时,冉清萍已经起身要道别了。
景决这才缓缓转醒。
三人六眼同时望向景决,看着景决神清气爽起身走来,景决的目光从阿宁身上转到冉清萍身上,再落到童殊身上,微微一顿后再转回冉清萍。
他朝冉清萍见礼:“真人……上人仙安。”
冉清萍是这两年才晋的上人,而景决回溯期的记忆里冉清萍还是真人。上人的气息与灵光比真人的更纯净更通透,很容易识别,景决一开口便发现自己错了,及时纠正。
冉清萍颔首受了礼道:“洗辰真人今日感觉如何?”
洗辰真人这个称呼童殊已经很久没听到了,猛一听他还无法将那个冷冷冰冰高高在上的洗辰真人与景决联系起来,心中连念两遍,才意识到今日的景决已经是洗辰真人了。
景决晋真人是在二十四岁,——这件事童殊难得记在心上。之所以能记住,是因同是二十四岁,景决荣晋真人,而他从魔盅窑中爬出来。景决不到二十五岁晋真人轰动修真界,人人称羡;而他投身魔域沦落不堪,身上千疮百孔失魂落魄。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想要不记得都难。
既然洗辰真人都回溯出来了,也就是说,景决今日少说也有二十四岁了。
一日回溯了至少五岁,这可真快。
莫非是昨天他说的那句话,景决听进去了?
“甚好。”那边景决回冉清萍的话,“我前日见您,您尚在悟道境,今日已晋扶道境,上人修行速度,令人望尘莫及。”
冉清萍配合地露出谦虚之态。
景决再问:“仙籍有载,一境之别不过一念之间。从前我总觉修习如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今次才知另有蹊径。若——”
自景决开口时,童殊便隐隐觉出不妙,听到这里,心中大叫不好。他陡然想起昨日景决中断回溯时的情景,此时见景决现出疑惑和求证的神情,他一时如临大敌,生怕景决略一深思又中断了回溯,连忙抢了话道:“景决,上人即刻启程,有什么问题,容后有机会再问罢。”
景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突然如此唤我?”
啊,那该叫你什么?难道说昨日有了亲密之举,今日便要改口叫些爱称什么,诸如心肝儿、宝贝儿之类?
这个想法把童殊吓得猛打了几个摆子,无奈地望向景决。
只这一眼,他便回过味来,景决看自己的目光与昨夜不同。这目光不是看陆殊的目光。
也就是说,他现在不是陆殊,那他现在是什么身份?因景决昨日中断过,他一时拿不准自己是谁,只打着哑迷道:“叫你景决又有何妨?”
景决用一种无法理解的表情看着他:“你一贯都是唤我表字的,惜暮?”
惜暮,景昭!
天啊,童殊想,我居然还是景昭那个坑人精!
童殊只觉生无可恋。景昭此人心机太深,变脸太快,扮演难度过于大,童殊快要承受不了,他自暴自弃地想要弃演,但现实不允许他这么做,再开口时,他已认命地换上景昭对景决说话独有的款款之态,强行忽视了自己刚才不合规的表演,硬生生转了话题道:“慎微,上人身上有伤,还要回仙府休养,论经求道之事暂且放一放罢。”
景决虽还有疑惑,还是被转移了注意力,转眸,注意到了冉清萍的断臂,露出震惊之色。
童殊与冉清萍少不了又是一番搭话,将昨日之事长话短说去名除姓说予景决听。
原想,景决该没疑惑了,岂料景决穷追不舍又问:“可知伤人者谁?”
这便是拿出审案的劲头来了。童殊心道不好,景决是不肯就此揭过了。
姜还是老的辣,还是冉清萍有办法,他道:“此乃我私人恩怨,冤有头债有主,此事我自会了结,不必劳臬司大人费心了。”
这一句恰又提醒了童殊,景决今日不仅是修真奇才洗辰真人,还是驯服了臬司剑数年、已颇有建树、众望所归的臬司大人。
所以,今日他这个“宗主”在景决面前的分量其实小的很可怜了。
他不禁又感叹起,回溯实在太快了。还没看够稚嫩的景决,一眨眼就迎来了冷血无情的洗辰真人。
阿宁已等得颇不耐烦,道:“你们有什么事快说。我与上人还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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