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人心有欲望而欲望化成魔念,那在表现之下掩盖的内里会不会已经真的陈腐不堪?季祯想到血妖,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视线中闪过行人们猛然露出原形的想象。
季祯忍不住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将那想象抛出脑海。
若说心中有欲望便是魔,那未免太过蛮横又笼统,成魔的关键并非心中有无欲望,而是如何无节制,不分对错地放纵自己的欲望。
成魔总有诱因,血妖成魔是为了获得力量,维持衰老的生命,望舒成恶鬼是为了扭曲的报复欲。除了生而为魔,后天成魔从来并非易事。或者受欲望引诱,或者堕落成魔。
季祯脑海里整理不出个头绪,他本来对此也并不有什么特别见解,只是此时打发时间略一思索罢了。
他拿起竹签子,盯着上面最后一颗糖葫芦,抬起手咬了一半,忽而感觉一阵习习凉风吹来,将他的发丝吹得往后拂过脸颊,又掠到他的眼皮上。
眼皮上传来一阵酥麻,季祯眯起眼睛,伸手去将那几根发丝拨弄到自己的耳朵后面,就这一眯眼睛的功夫,季祯眼前忽然站了一个人。
他搓搓眼睫,掀开眼帘看向来人,只见一个青衣男子站在他面前,隔着面具正笑意盈盈十分温和地看着自己。
“你喜欢吃这个?”男人开口,声音如春风般和煦温柔,让人听了全身就感觉暖融融的。
季祯握着糖葫芦的指尖松了松,那竹签子一头就扎到了地上,季祯却分不开神去看掉在地上的半颗糖葫芦,仰头看着青衣男子。
他的神思一半还糊涂着,一半又是疑惑好奇,努力在心里分辨着当下情形。
又听青衣男子说:“你听过千灯节的传说吗?”
这熟悉的台词从陌生人嘴里出来,像是一记警钟,让季祯脑袋清醒了一下,为难地吐出三个字,“骗人的。”
他想说的整句话是,这是骗人用的。我都用过三次了,你现在说这个做什么?
然而话一出口只剩下三个字,季祯有些察觉不对了,他想要站起身远离这个青衣男子。可他用了大力气,感觉自己已经站起来,然而眼珠子一转,却见到自己依旧稳稳坐在原地并没有动弹。
季祯启唇,却只轻轻啊了一声,再多却说不出了。
“不是骗人的,”青衣男子好脾气地同季祯说,“因为我每年都在努力寻找。”
在季祯讶异的目光中,青衣男子接着说,“只是找了几百年,再难找到如她一样的人了,佳人难觅,我也只盼你也能和我心意,否则又是白费功夫,只能弃了你。”
季祯的心房紧张地飞快跳动。
这青衣男子显然不是人,行为也是很不把自己当人。被他掳走又抛弃的少女恐怕不止一二,都是什么下场?
若是扔在一旁不管倒还行,自己大不了跑回来,若是他直接杀了呢?
青衣男人的面容靠近季祯,眉目很是俊朗,他的指尖沿着季祯的下巴勾勒出轻柔的抚触,这本来应该是十分亲昵的动作,却带出季祯身上一阵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他仿佛化身成了被打量的商品,陈列在货架之上被人随意审视。
此时季祯若是能动弹,一早跳起来要和面前的人打过,奈何此时无法动弹也无法言语,就如同一道魂灵被抛进了傀儡之中,除了视线与感官存在之外,其他均无法自控。
“这人间不是什么好地方,马上就要变天,”青衣男子一把拉起季祯,“不妨我带着你去魔界逍遥自在。”
季祯被他搂着腰扶起来,他感觉自己果真成了一个傀儡娃娃,双手双脚都不由自己控制,由青衣男人操纵着挽住了对方的胳膊,乖顺地依靠在对方身侧,径直走进了闹市人群中。
季祯逆着人流,只觉得周围的景物倒退着离自己远去,外界的声音也遥遥不可触。如同他被沉入了水底在听岸上的人讲话。
“那小修士回来了。”青衣男子带着季祯微微转过身,让季祯的视线看见西陆,并不担心西陆会对自己掳走季祯造成任何改变一般,青衣男子的声音依旧温和淡然,甚至带着几分懒散。
季祯的余光之中,西陆扶着剑回到方才他们一块儿吃糖葫芦的地方,此时正低着头看着自己刚才掉在地上的半颗糖葫芦出神,脸上多少挂着些可见的失落。
季祯此时离他不过十多步远,很想开口喊西陆一声,然而他说不了话,也喊不出声音。
肩膀上的力道再一转,他已经被青衣男子揽住又换了个方向,朝着前方继续走去。
青衣男子一边走一边和季祯说话,“这人间景色千百年来也不过如此,藏污纳垢与魔界无二,偏作清高样,”
季祯认真听着他的一言一语,指尖不动声色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慢慢将腰上的荷包给解了下来。一个平时做起来十分简单的动作,此时简直要了季祯半条命。
荷包沉甸甸掉在地上,没被什么人注意到。
青衣男子不知是许久没有和人说话,抑或是情绪高涨需要抒发,口中几乎可以说是喋喋不休,“不过也许不用多久,此地也变成魔境,如果那时候你愿意回来,倒也可以。”
季祯成功抛下荷包,指尖刚想再动动。
青衣男子已经垂眼看向季祯,他眉眼带笑,不以为意。
两人的脚步停在人群之中,青衣男子竟然放开了季祯,让他独自站着。青衣男子双手背在身后,耐心十足地对季祯说:“不要用光力气,没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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