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荏又是怎样的人呢?
他买官入京洛不过一年半时间,将朝堂搅地天翻地覆不说,就连领兵打仗也不在话下。这样的男人,本就是无数男女恋慕的对象,岂会在意其他男人的钟情?
即便是在意,之于他或许也不过只是一时的玩笑。有趣之时万般皆好,鄙弃之际便是存在眼前都是罪过。
朱砂痣,蚊子血。等到多年以后,还剩的下什么呢?
喜欢上这样一个人,不是什么好事。稍不注意,便是万丈深渊。
这些道理,荀彧又何尝不知呢?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一直克制着对糜荏的好感。可是喜爱这种东西,不是他想要克制就能消除,想要隐忍就能忘却的。
他的口中尝到了一点苦涩,终究是道:侄儿不求回报。
子苏不知侄儿心中爱慕,这所有一切是侄儿自己想要做的,与子苏无关。
他喜欢糜荏,并不期待糜荏能回以同等感情,只是因为爱慕本身而已。
所以他不求回报。倘若糜荏始终不能回以同等的感情,甚至还要用鄙弃的目光来看他,那他不如永远沉默,不告诉糜荏这些真相。
只要糜荏不忘初心,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就可以了。他愿意跟随着这个人,为他披荆斩棘,做他的手中剑身前盾,看他最终创建一个他们想象中的国度。
就像追随冬日暖阳,仰望高天孤月一样,或许静静看着就能心满意足。
不论结果如何,他微微笑起来,彧甘之如饴。
两人这番谈话,糜荏自然不知。
他这会正将管宁与任嘏引入糜府,坐到管家备好的美酒佳肴前。
他给自己与两名好友倒上酒,许久不见自是有许多话想说,正好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气氛正好。
糜荏见两人面上都挂着久别重逢的笑,有些吃不准自己到底要不要打断这分温情,话语难得带了一分踟蹰:其实有一件事,我想要告诉两位。
什么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糜荏下意识用指腹摩挲着酒杯,眼中带上了几分温柔,不过就是,我心中有了爱慕之人。
哦?管宁怔了一下,很快拱手笑道,恭喜子苏,看来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喝上子苏的喜酒了!
他已成亲,妻子儿女目前都在家乡。因为糜荏在信中说目前还不确定将来是否会离开京洛,便没有将妻女带过来。听闻这话不禁有些思念妻儿。
却不想糜荏竟然摇头:嗯喜酒,可能喝不上了。
嗯?为何啊,任嘏下意识看了管宁一眼,见各自眼中都浮现出惊讶神色,下意识问道,难道那位姑娘不愿意嫁给你?
这可真是天大的怪事,哪位姑娘啊,居然看不上他们子苏?
这不管容貌、地位、品性,子苏都是人中龙凤吧?在他看来子苏不说比得过全京洛年轻人,至少能打过九成吧?再说身居国师之位,还有兵权在手,深得天子宠爱不管怎么说,没道理不愿意吧?
莫非这姑娘是什么顶级士族,因为出身看不上糜氏?
糜荏道:他并非是姑娘。
管宁闻言震惊,忽然失声叫道:子苏,你
糜荏见他猜到了,微微笑了一下,颔首称是,幼安,我没有在说笑。
管宁细细观察着糜荏的神色,心中波涛骇浪。
见他神色清正、目光坚定,绝不是如今喜好亵玩男风的那些个纨绔子弟般猥琐鄙陋,心中愈发沉甸。
他倒不是厌恶这一点,毕竟子苏是何为人他很清楚。只是因为骤然得知这件事太过震惊,以及担心。
无他,子苏想要在这乱世中夺取一席之位,甚至称王称霸。他出身本已不佳,一个弄不好,喜欢男人这一点岂非会成他抹不去的污点,在将来引发无数士族攻讦?
任嘏却还没想到这一层,正皱了眉复杂地看着糜荏:子苏,你老实说,那姑娘是不是已为人妇?
如此一来,就算你是认真的,倒也不必继续执着。
太惨了吧,他们家子苏好不容易动心一回,那姑娘居然已经嫁为他人妇?
任嘏不由自主想起两年前,自己在游历时偶遇的一位姑娘。
当时他们碰巧在一座亭中避雨,他对那姑娘一见倾心,后来才知对方早已订亲,不久便嫁做人妇,心底油然而起一股淡淡的惆怅与哀伤。
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他拍拍糜荏的肩膀,看开点吧,子苏。
总不能靠着权势将人抢过来吧?这般行径绝非君子所为,反与强盗无异,未免太过缺德。
糜荏哑然: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与任嘏多年的默契在这方面似乎不怎么样。
只能无奈道:我心悦之人并非他人妇。
我喜欢男人。
任嘏手中握着的筷子啪嗒掉落在桌上。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糜荏,整个人呆若木鸡。
他的脑子乱糟糟的,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不过是喜、喜欢男人嘛,其实,其实也不算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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