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其实是早产。按照预产期至少要到七月才会生呢……”
“唔,唔……”
罗夏至敷衍了两句,眼睛一亮。
他看到大厅最上方的LED屏幕上,正在滚动播放着医院所有医生的介绍。便抬起头,想看看这个顾翰林医生的生平。
两人此刻正巧走到一面介绍医院历史的宣传墙面前,吴女士突然激动地指着墙上贴着的一张旧照片,“儿子!这是你啊!这个小婴儿就是你!”
“什么?”
罗夏至低下头,顺着吴女士的手指方向,看到了贴在悬窗墙正中央的那副老照片——一位长满皱纹的老妇人,正温柔地抱着一个刚刚出生,连性别都看不出的小婴儿。
他认不出那个小婴儿是不是小时候的他,
但是那个满头银发,慈祥微笑着的老人,他却是一眼就认出了。
笑笑,那是笑笑啊……笑笑,已经老成了这副模样了么?
不,如果上面的那个新生婴儿真的是他的话,那也是21年前的笑笑了。
在他的印象中,笑笑永远都是个孩子。一开始是小女孩,后来就是大女孩。
他的女孩啊,一辈子捧在掌心的笑笑,原来曾经这样把他捧在怀中么?
“我想起来了。那天是夏至,妈妈生了你。但是你早产儿,身体非常虚弱。这个香港人罗奶奶,当时正好出资赞助了一套早产新生儿的抢救设备给仁济医院。”
“那是当时全上海唯一一套进口抢救设备。如果没有这个老奶奶,夏至,你就要死了,晓得伐?她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吴女士感慨地说道,完全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儿子整个人都已经呆住了。
“你是第一个被这套抢救设备救活的新生儿,出院那天《新闻晚报》都来采访了我们。罗奶奶那时候精神还挺不错的,她把你抱在怀里,问我:侬儿子叫什么名字呀?我说你还没有名字,不过他爸爸姓‘罗’。”
“罗奶奶说‘姓罗好啊,我也姓罗’。她问我,你儿子是不是夏至那天生的?我说是啊。她说……她说,要不就叫做‘罗夏至吧’。好听又好记。”
“我跟着念了念‘罗夏至’,‘罗夏至’……确实蛮好听的。你爸爸也觉得好听,就这么决定下来了。所以你的名字其实是这个罗奶奶帮你取的呢。”
看着照片,谈起过往,吴女士感慨万千。
她一回头,吓了一跳。
儿子居然又哭了!
“儿子啊,我们还是先别出院了,回去再照个什么光吧。你是不是真的把脑子撞坏了啊?”
这小子平时硬气的很,磕着碰着都从来不喊疼的,怎么今天才几分钟就哭了那么多次。
难道脑子真的瓦特了?
“顾医生啊,正好,麻烦你来看看呀。我儿子可能真的没有好,你看他又哭了。”
看到顾翰林正拿着病历匆匆走过,吴女士不客气地一把将他拉了过来。
顾翰林也好奇地侧过脑袋,看着这个又哭的梨花带雨的青年,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罗夏至,你没事吧?”
见他没有反应,他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挥了挥,“回答我呀。”
罗夏至…
你没事吧?
我是顾翰林啊!
你听到我了嘛?
回答我呀!
记忆中,他被埋在那仿佛十八层地狱的七重天饭店的废墟下面,隐隐约约的,他就是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
“这样吧,你把你的微信号给我一下。你要是出了院之后,还是感觉不舒服,你就直接微信联系我吧。”
顾翰林看了下时间,他一会儿还有个会诊,不能在这里耽误太久。
于是掏出手机,对着罗夏至摇了摇,“你扫我?我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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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躺在自己熟悉的,只有十平方米的小房间的单人床上,罗夏至这才有了一种终于从梦里走出来的感觉。
看!这比罗公馆佣人房更加小的房间!这才是真正的“罗夏至”的房间。
看!这寒酸的三夹板家具!这么多年了还带着一股甲醇的芬芳。
看!这斑驳的廉价国产碎花墙纸!别说天外天宾馆的意大利进口墙纸了,顾翰林那间小别墅的墙纸都比这个好看一万倍。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医院里睡了两天,罗夏至感觉自己要变成资本家了。
他抱着奥特曼的抱枕刚躺下,就看到手机一亮,提醒有一条新微信。
——你好些了么?
发信人是“医科圣手老顾”。
罗夏至忍俊不禁地笑了。
突然,他灵光一闪。
几乎没有多想,就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发送了出去。
——你是不是想追我?哪有大夫主动加病人微信的?
发完之后,他就把手机往旁边一扔。
好歹在那个梦里搞了一辈子的基,他感觉自己身上应该有个“基达”的。
就冲今天那个顾医生看自己的眼神,他应该不会是自作多情吧……
从床上跳了下来,罗夏至坐到电脑桌前,打开电脑浏览器,输入了“时迈百货”四个字。
时迈百货,是爱国商人罗夏至先生(1907~1983)18岁时,在当时还被称为“大马路”的南京路上创立的,全国第一家提倡“不二价”的环球百货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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