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神情复杂,颇有意味地看了眼身旁笑得像朵花儿的傻儿子,深深叹了口气。
这要是他爹知道了,家里恐怕不会安宁了,这样不行,她怎么也得阻止一二,若实在不行……到时再想办法吧。
陆夫人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瑜儿,娘亲说的与沈府千金订亲一事,你仔细考虑考虑,你俩门当户对,又是世家,乃天作之合,娘亲很是相中。”
阿云听到订亲两个字,蓦地抬头看了陆温瑜一眼,眼里情绪复杂难辨,后又低着头不再抬起来了。
陆温瑜皱眉道:“娘!我不是说了不要嘛。”
陆夫人将阿云的神情尽收眼底,沉下声音道:“不许任性,在回金之前给我答复,不要让娘失望。娘亲累了,先回房歇息了。”
她经过阿云身边时,略带歉意地看了他一眼,不过阿云低着头,没有看见。
陆温瑜泄了气,兀自坐在一旁苦恼。
阿云在旁边默不作声,低着头,嘴唇抿得紧紧的,正在努力压抑着心里翻滚的酸涩与难过。
大概是陆温瑜从没有个娇贵公子样儿,让阿云觉得他俩就是一样的人。可是现在陆夫人的话,让他如梦初醒。
他们怎会一样呢?
他是玉叶金柯的少爷,终有一日,他会离开这里,回到自己不曾见过的繁荣之地。
终有一日,他会娶一位贤良淑德的妻子,顶替他的位子,为他披衣束发,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相濡一生。
而他自己,本是烂命一条,如果不曾遇见他,现在或许还在跟狗争食,衣不蔽体,或许还在哪个角落受着任何人的打骂,或许早已冻死饿死在哪个路边……
况且,如今他的身边还有潜在的危险,虽然不能确定,但只要有一成的可能性,他都不会让陆温瑜知道。
能短暂陪伴在他身边已经几世修来的福分了,怎么还能奢求他的眼中也有自己呢?
可是……
心里怎么这么的难过呢……
过了片刻,陆温瑜突然站了起来,拉起阿云的手就往外走。
阿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冷不丁被拉住,手不禁往回缩了下:“你……带我去哪?”
陆温瑜看着他:“我觉得烦闷,我们出去逛逛,散散心。”
“我、我还是不去了,阿瑜哥哥找宁大哥陪你去吧。”阿云说着,手又往回缩了一下。
陆温瑜对他缩手的行为不满,干脆张开手指,与阿云的手来了个五指相扣,紧紧扣住。
坚定道:“我才不要他,我就要你。”
阿云看着相扣的手指,心里那些难以名状的情感就快要蹦出来了,眼泪忍不住倾眶而出。
陆温瑜摸了摸他的眼:“你怎么哭了?”
“没事,灰落进眼睛了。”阿云连忙抹掉眼泪。
“笨!”陆温瑜帮他把眼泪擦净,顿了下,又问了一遍:“跟不跟我去?”
阿云想,上一刻他还在慌乱不安难过绝望的雪地里,下一刻就被他的阿瑜拉进了怦然心动春暖花开的暖阳中。
他如临深渊,又如坠云端。
于是,他说:“好。”
第二卷 两小无嫌猜(19)
沂河镇上还是那么热闹。
不,比以往更热闹。
街道两边的屋檐下挂了许许多多的粉白交错的莲花灯,每个来来去去的人,无论是老者稚子,还是壮汉妇孺,手里皆拿着一朵娇艳欲滴的莲花,衣物穿着也比往日隆重了许多,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就连客栈都人满为患。
陆温瑜傻了眼,他本来出来散散心,结果没想到人这么多,吵得他头疼。
“今日怎么这么多人啊?”
阿云微微侧身,将陆温瑜护住,避免人撞到他。
他道:“今日是莲花节,你忘了?”
莲花节是沂河独有的节日,每到这一天,镇上就格外热闹。人们会焚香沐浴,隆重打扮。然后去沂河上摘莲花,在字条上写下自己的所想所愿,夹在莲花里。等到了晚上,再将手里的莲花放回沂河里,据说这样,花神就能实现他们的祈愿。
陆温瑜一拍脑门,啊了一声:“对哦,我竟然忘了,我们也去采莲花吧。”
阿云有些为难:“现在已过申时了,再去河边,回府怕是要晚了,陆夫人会担心的。”
陆温瑜听他提起陆夫人,刚抛出脑外的订亲一事又回来了,无端地有些烦躁:“你是不是也希望我订亲?”
阿云一怔,默了片刻,才道:“不是。”
陆温瑜勉强满意:“那你提我娘干嘛?”
阿云真心道:“我觉得陆夫人很疼你。”
他没有体会过母爱,所以他很羡慕陆温瑜有个这样温柔怜爱的娘亲。
“疼我不也还是要我订亲。”陆温瑜说道,“哼,我现在不仅要去河边,我还要喝酒。”
最终,阿云还是拗不过他,陪他买了两壶酒,去了沂河边。
临近傍晚,天将暮未暮,熹微的日光为沂河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红纱,浪漫而多情。
河边上已来了许多人,或站或坐,三三两两,姿态各异。
陆温瑜他俩摘了两朵莲花,寻了个僻静处坐下来写字。
陆温瑜拿着笔,毫不犹豫地刷刷写了一行字,等待墨迹风干的空当,他微微侧过头,想悄悄瞄眼阿云写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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