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碧城嗯了一声,好像突然脆弱了许多,转过身抱住姐姐,低声道:其实,我现在是在想,命运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我当然知道,说出这种话是很可笑的,作为一个成年人都不应该有这样幼稚的想法,因为命运就是命运,而我不过是因为爱他,所以无法忍受。可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根本无法忍受他受到任何伤害,是谁,是什么都不行。一想到他是怎么样和命运斗争,又经历了多少磨难才遇到我,才有人爱他,只是爱他这个人而已,我就觉得好难过。我能遇到他,当然是应该感到庆幸,甚至感谢命运安排的事情,可是他他遇到太多的不公平,受到太多的磨难,我能的这么少,他遭遇的那么多,这让人不由去怨恨命运,给我太多,给他太少,而这种东西,既来不及补救,也根本无法分享,就算是我爱他,又哪里能够弥补整个世界给他的伤痛?
我真的好疼啊,姐姐,我好难过。
顾碧城蔫哒哒的低声倾诉,顾芳驰的心都要化了。
她一直明白顾碧城是个太好的人,难得的不是他的温柔,而是感同身受,尊重苦难,也尊重人的努力和汗水。她明白那种感觉,你爱上一个人,然后为他受到的所有伤害而加倍的感到疼痛,甚至恨不得让他一生顺遂无忧,把你所有的幸运都与之共享,如果不能,甚至愿意替他承受。
这疼痛来自于爱,也来自于善良。
何况明川完全值得这样深厚纯粹的感情,他那么好,就像是完美的瓷器,烈火焚烧,才换来现在。
顾芳驰摸了摸弟弟的脑袋,轻声哄他:好了,你也知道现在什么都过去了,虽然过去不可改变,但未来的一切他都有你,你也有他,你们两个在一起,痛苦会减轻,快乐会增加,这就是爱的力量和意义。命运这东西就是个贱人,你就是恨它也行,现在太晚了,你该睡了。
顾碧城很乖的提出异议:我不想离开他,我不敢。
叹了一口气,顾芳驰承认自己拿这个乖顺的弟弟没有办法:那你就睡在这儿吧,也方便照顾他,就是要小心一点。
顾碧城马山脱了外套爬上床,好像害怕她会反悔,强势的让他离开一样,睡姿无比端正。
顾芳驰被逗出一个小小的微笑,伸手拉开被子给他盖上,在两个并排躺着的男孩儿额头上亲了一下:晚安,亲爱的。
夜色深沉,顾芳驰坐在窗边,望着外面。
薛飞廉不在,他忙的脚不沾地,今天好不容易有假,回家看父母去了,顾芳驰没空,就没和他一起去。刚才在医院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发了微信过来,顾芳驰没顾得上回复他,现在手机屏幕就亮在眼前,她叹了一口气,突然想起顾碧城那一番怨恨命运的话。
我在你眼里是什么?
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有问过薛飞廉。
他当时很不好意思,似乎觉得羞耻,但还是回答她。
就像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野猫,尖牙利爪,绿色的眼睛里都是不信任,下着雨,黑色的皮毛都淋湿了,你觉得自己凶巴巴,但我只想给你洗个热水澡,包在柔软的毛巾里,看着你东倒西歪的走不出来,很生气的凶我。
顾芳驰瞪大了眼睛,差一点哭了。一部分是因为被气哭,另一部分是薛飞廉居然如此敏锐的察觉她的脆弱,让她那一刻觉得陈旧的委屈全部复活,眼泪几乎控制不住。
然后薛飞廉低头抱住这只野猫,摸摸她的后背:我就是这么爱你。
呜哇哇!
他把野猫弄哭了。
第五十三章
明川是半夜醒来的。
他还记得发生了车祸,而且其实在车上的时候他也没有昏迷,是到了医院用了麻药,控制不住才睡过去的。现在药效过去了,他是疼醒的,不过让他迷惑不解的是他躺在顾碧城的怀里,他身上的味道太熟悉了,混杂着医院的消毒水味道,还有仪器的滴滴声,室内并不是寂静无声的。
可是这些声响才让他放下心来,悄悄又在允许范围之内贴着顾碧城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顾碧城离他有一段距离,不太像是平常睡在一起的样子,这让明川想起记忆中好像非常久远的以前。他还住在医院里,顾碧城来看他,晚上他做噩梦了,发烧了,顾碧城就来陪他一起睡。
医生解释说,人的大脑结构非常精妙,有非常强的自我保护机制,他的记忆混乱,一部分是因为精神受到伤害,并且营养不良损害到记忆力,另一部分就是自然的遗忘机制,好让他能够继续运作,保持最大程度的健康。
明川不是完全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他确实感觉到以往的事情在他心里都是模糊不清的,记得的只有这几个月的事情,尤其是和顾碧城在一起的事。
不过今晚是如此特殊,以至于他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所以不靠着顾碧城,不感觉到他的胸膛起伏就好像撑不过去似的。
靠近让被子发出细小的摩擦声,明川敏锐的发现顾碧城的呼吸变了,有一瞬间他就像是快被惊醒了,他静止了一会,这才慢慢靠上去,意识到顾碧城肯定也被吓坏了,甚至比他还恐惧。
他轻轻隔着衣服摸了摸顾碧城的后背,靠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明川醒来的也很早,不过他睡得踏实,顾碧城一晚上都没睡好,潜意识里老是记着不能压到明川,虽然病床不算窄小,但睡得不舒服,再说不确定明川的情况根本无法放心,所以等到明川醒来的时候,顾碧城早就起床了。
他尝试着想要坐起来,但是腿上缝合的伤口还是疼,拖着腿不方便,疼痛也影响施力,只能就这样半躺着。
顾碧城不在,但是他一点也不惊慌,他知道他还会回来的。
推开门的却是顾芳驰。
醒了?
她穿着一件无袖小黑裙,看上去一点也不日常,既不像是来医院看病人,也不像是一个温柔和善的姐姐,明川看到她却觉得亲切,点了点头:嗯。
顾芳驰走过来揉了揉他的头发,不用他问出口就解释:医生有些事情和他说,等会就过来。饿了吗?你想吃什么?
明川摸摸肚子,摇头:我不知道,好像不饿。
或许是还没反应过来,他是真的一点也感觉不到饥饿。顾芳驰也不勉强他,在床沿上坐下来,眼神转到了他露在被子外面,裹着厚厚纱布的腿上:疼吗?
其实是疼的,但是明川还是摇了摇头:不太疼了,我没事。
他知道自己不是忍不住疼痛的那种人,他其实从来不娇气,更不会趁势撒娇,所有的苦都嚼成碎刀子自己咽下去,喉咙出血也不哭出声,是他坚持到底的骄傲。
顾芳驰当然不会相信他真的不疼,又摸了他两把,眼神温软:没事儿,都过去了。医生说了情况不严重,你体质也不错,可以考虑祛除疤痕,什么影响也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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