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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切尔小姐面露不悦,将头转到垫子上,这样眼睛便可直接看到冷海蓝色天花板。我不知道为什么要不断到这儿来治疗或付钱,她抱怨道。你几乎从不给我劝告。
    在需要劝告时,我会给的,雷切尔干脆地说。现在,要紧的是把所有能告诉我的东西都说出来,请试一试吧。
    米切尔小姐在伤心的静默中沉思了一会儿,最后她说,好吧,如果你坚持要这样的话,她恢复了自由联想。
    像过去已经做过多次那样,雷切尔秘密地审视着米切尔小姐其人。病人将近30岁了,是一个显赫的上流社会家庭的独生女和财产继承人。米切尔小姐在成为拉德克利夫家的人前后受过良好的教育,旅游了不少地方,年轻的情人不离左右。她有着一种冷冰冰的吸引力,从她那无可挑剔的金发做成的蓬松发式,到她那长长的线条分明的脸(很像古埃及奈弗提娣的半身像),到她那笔直的模特儿般的体形。从肉体上,她令男人们向往,但她从来没有需要男人们注意的想法,直到最近还故意避开任何男人对她的爱慕。
    雷切尔把目光从病人身上拉开,盯着地毯和她自己的内心。假如说雷切尔有一个问题,也不是假谦虚的问题,她知道她用自己的方式对异性有着同她的病人一样的吸引力。如果她不是这么高,这么瘦,如果她不是如此精心修饰过,她会仍然同她的病人一样的秀丽。事实上,这一点一直是她同男病号相处的困难之一。他们的感情转移往往很彻底,有几次甚至是进攻式的。她不知道米切尔小姐对她作为一个女性而不是一个治疗者有何看法。雷切尔朴素的黑西服和高领衬衫;她今天穿戴的总体效果;没有完全从她的外表中去掉女性之美。像米切尔小姐的发式那样,她自己的浅棕色头发也是蓬松的,尽管蓬松得稍差一些。她的一双山猫眼小而有神,鼻子笔直,颧骨高而丰满使脸到下巴形成一个三角形。雷切尔的身躯高而瘦,宽肩膀,大但不很隆起的乳房,蚂蜂腰和小子腚。也许她的小腿太直了。但总而言之,从肉体上说,她并不比她的病人次,也实在不比她的大多数朋友差。可是,31岁了,她仍没有结婚。
    她的问题,像米切尔小姐所有的她的问题的孪生物一样,不是缺少对异性的感染力。可以说,这对孪生女子的问题症结是一种内心毛病,一种恐惧症,恐惧异性。对她们俩来说,损害和摧残早在孩提时代就发生了;她们俩的成年标志表现在不参与任何感情纠葛。俩人都苦心经营起了一种极端的独立,来逃避对任何别人的义务。
    病人的声音打断了她,是在诉说遭受的折磨。雷切尔产生了一种负疚感,便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到米切尔小姐那儿。
    米切尔小姐侃侃而谈。我不断地想起,脑海里也不断地出现,我认识他以后开头那些个星期。米切尔小姐停了停,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然后继续往下讲。他同所有人都绝对不同,或许他并不特殊而是我,就是说,我对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感觉与众不同。当有人试图同我亲热或爱抚我,或者当他们提出类似的要求,我总是不答应并且也不为此感到遗憾。我对他们中的任何人都不在意,他们是些孩子,宠坏了的孩子。可当他来了后,我的的确确一反常态。我要他,我是说我真正地需要他,我怕失去他。你能想象出我怕失去一个男人吗?还有,他对我也有如此感觉;我已经告诉你多次了;但我相信;至今仍然相信;他也爱我。鬼知道为什么他要娶我,假如他不这样又该如何?他几乎同我爸一样有钱,所以不该那样。不,他要我做他的妻子,而且我也要做他的妻子。但是,一天晚上我同他一起外出;我是说几小时以前;我知道他那晚会向我求婚,我清楚地知道;而这时我感到厌烦;恰在此时,你会说;说下去;真是时候我猜你是对的。我需要被需要,并且我需要他,需要我们那种孩子气的、悬浮不决的婚约继续下去,继续下去,像一个神话,一个没有性的美妙的神话;只有精神之恋;没有现实;没有责任要承担;没有成年人的交际;不必给予和报答,不必暴露自己,不必用依靠别人来代替依靠自己;我知道,大夫,我们的问题就在这儿;我知道;
    雷切尔听着,心在收缩着,她想:你什么都知道,米切尔小姐。
    雷切尔的思绪又回到过去,她和米切尔小姐的孪生问题在不远的过去交汇在一起了。在她整个医学院及后来的生活中,都曾有着男人,有时是学生,有时是大一些的男人。也曾有过求婚,有令人愉快的求婚,也有颇具吸引力的求婚。会是非常美满的,雷切尔,你工作你的,我工作我的,我们可以雇人照看孩子,我们一次可以买两张床,享受降价优惠,哈哈。来吧,雷切尔,说点吉祥话吧。记住,组织家庭,一起工作,一起生活。然而她总是重复着同样的回答。你是个可爱的人,阿哥(或是贝利,或是迪克,或是约翰),可是你瞧除此之外并且还有这就是为什么我恐怕不会答应,我真的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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