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了皱眉,向院子中间走去,用暖玉铺底,万年不凝的池水中央站着一只白鹤。白鹤见他忽然一声悲鸣,鹤鸣悲彻九霄,像是一把利刃,刺得步繁霜五脏六腑都疼。
他究竟遗忘了什么?
步繁霜实在受不了这种云里雾里的感觉,他御风下山,千里之外,城中认识熙熙攘攘,步繁霜寻了一间茶楼,人们仍旧热衷于谈论修士们那些事情。
步繁霜听了满耳朵的风琼野和边沉雾的爱恨情仇,越听越觉得无趣,就在他想离开的瞬间,隐约听到一句话:“那魔尊步繁霜飞升之后也不知道去哪了。”
“可惜啊,孤身一人,也不知道他所说的那个人是谁。”
“我记得他说那个人死了,他便去那人的一处院落隐居起来了……”
声音渐远,步繁霜沉默片刻,他随便找了个山头,天色渐晚,望舒升起,他在看见那月色的时候,头忽然剧痛。
“凌……”这次他不顾那种昏昏欲睡的混沌和剧痛,拼命去想,“阿谨?”
阿谨二字脱口而出的瞬间,月色被乌云遮掩住。一片黑暗中,步繁霜低低笑起来。
原来是我的怀中月,心上人不见了。
是了,凌让谨死了。步繁霜忽然想起一些事情,残荒宗再犯中原,凌让谨魔气缠身未愈,被他从战场上带离。然而他带着凌让谨寻医问药多年,还是毫无效果。
凌让谨的生命在慢慢走向尽头,但是他仍然微笑着,温和地靠在步繁霜身边。两人一起走遍山河万里,最后一起去昆仑,共同度过最后的日子。
到最后他们也没有告诉彼此自己的心意,仍是那样若即若离却又相依为命。
直到他最后身陨命消后,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世间再无凌让谨。
原来这就是失去凌让谨的世界,纵然红尘千丈,万代繁华,落在自身的也只有孤寂千年,形单影只。
步繁霜刚要起身,眼前却再次一黑,坠入黑暗之前,他识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声音。
——他的魂魄还在,你还有机会救他。
步繁霜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片岩浆中,唯有脚下的岩石还能算得上安全,四周红色流体冒着泡,热气逼人。
上次醒来都是冰,这次醒来都是火,倒是挺极端的。
步繁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觉得自己的样子太像庄墨这个神棍。于是收回手,他虽然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但是心底就是认定此处能见到凌让谨。
岩浆发出的高温炙热到危险,若是常人,即便站在岩石上也早就玩完,步繁霜无视掉岩浆,运气飞到空中,天上无月无星,黑压压一片,压得人喘不上气。
黑红交织,落在眸中,倒像是火光点点,好像这点火能燃起千倾碧草鲜妍。步繁霜寻寻觅觅,终于在一片山崖的尽头看见凌让谨。
凌让谨背对着他,正安静地看着一道岩浆瀑布。步繁霜想靠近他,凌让谨却好像提前感知到什么一样,回头对他温柔一笑。
岩浆的声音阻碍了凌让谨的声音,步繁霜只来得及看见他的口型。
凌让谨说:“我爱你。”
随即那道身影消失不见。
步繁霜迅速落在凌让谨魂魄消失的地方,当他触到地面的瞬间,一块凸起的岩石忽然裂开,一张纸安静躺在石缝中间。
上面记载了如何让凌让谨还魂的办法,步繁霜看完,只有一个感想。
这世间也就只有他有这个人力物力和能力能办到,其要求之苛刻,比飞升都难。
步繁霜收起信件,用了三百年的时间,终于集齐了所有物品。
就在他将一切准备齐全之后,眼前熟悉地一黑,再次沉睡过去。
等他醒来,发现凌让谨已经在身侧。那人还是白衣玉带,温温柔柔地对他微笑。
“繁霜。”凌让谨垂眸低声道,“我回来了。”
步繁霜哦了一声,忽然坐起来,托着腮,吊儿郎当问道:“这关是我要杀了你才能过去么?”
凌让谨的脸色一僵,刹那间狂风乍起,凌让谨坐在狂风之中,白衣单薄,似乎就要被吹散:“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他。”步繁霜手腕一转,长剑在手,“看来这一关的谜底就是杀了你这个冒牌货?”
“凌让谨”笑起来:“你什么时候认出我是幻象的?”
“从我想起阿谨的瞬间。”步繁霜把弄着长剑,微笑道,“你们太不了解阿谨了……他可不是圣人,喜怒哀乐一个不缺。就不久前刚和我说过,生死不渝,死了也药我记住他一辈子,他又怎么会让我在他死后忘记他?更何况——”
他琢磨了下,即为潇洒地笑起来:“我们怎么可能携手天下那么多年,还不表明心意呢?”
“凌让谨”道:“不必杀了我,这一关你已经过了。此关会出现你最恐惧的事情和最爱的人,你能按下恐惧,分辨出爱的人,就已经成功。”
幻象声音一落,步繁霜眼前就出现了纷飞的桃花,他回过神,发现自己还站在桃花小径上,脚步声传来,聆苍的思绪再次出现:“你是我见过最快过关的。”
“实际上过了多久?”步繁霜问道。
“一炷香。”思绪道,“你是我这么多年见过最强大的闯关者,六百年前,倒是有一位青年,带着师弟前来闯关,他在那个年纪已经是登峰造极,若是放到现在,也该与你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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