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混进军营,若被查知是大罪。聂羽冲贪生怕死之徒,一开始也不肯答应,但是他家里那两个小妾,因为聂家和离案子以后家底不再充裕,聂羽冲也赔了无数钱财,让她们享受不到穿金挂银的乐趣了,开始了对聂羽冲的无休止埋怨。
聂羽冲无可奈何,被两个小妾闹得头大如斗,还有她那个外室,没了田宅,一向安分守己,像朵出淤泥不染的白莲花的外室,这时也撕破了嘴脸,闹着要离去。
而这时候,傅宝胭开出了一千两的酬金,令他着实有几分心动。
饮鸩止渴也罢,干了这票就收手。既然这姓傅的妇人,能把染坊经营得风生水起,他聂羽冲堂堂七尺男儿,又岂会输给一个无知毒妇?有了那一千两,他便出去暗中经商,获些利益。
本朝不禁官员从商,但缴纳税供也要多提三成。他算了算,还是决定先干了再说。
哪知这妇人居然不怕死,才来第一日,就想着去见她那老情人。
聂羽冲冷笑了起来:“你莫忘了,你守了这么长时日,人江太医见了你一面不成?傅宝胭,当初你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是你看看如今你自己,是不是也是一只毫无自知之明的癞蛤.蟆?”
傅宝胭脸色铁青,“聂羽冲,我的事与你无关,滚!”
“呵呵。”
聂羽冲从身后推了她一把,这一把,一直将她推了个跟头,埋头扎进了雪里。
噗通一声,傅宝胭仰面摔下,而身后罪魁,却只是脸色冷漠而略带讥嘲地凝着她的挣扎,随后哼笑了声,扭头就走了。
傅宝胭从地上爬起来,一身玄甲也沾了粒粒雪籽,很快贴着铁片,化作了道道雪水。
这铠甲过于沉重,令她行动不便,傅宝胭真想脱了这碍事之物,但身后那几个站岗的,似乎正看着她的笑话,笑他被将军推了一跟头,她咬牙,只好忍而不发,继续寻着江瓒的营帐而去。
天色昏黄,夕晖从南山脚下收拢残光,暮色笼罩岑寂的苍峦,从东天,如一泓海水,倾泻而下。
元聿从皇后的帐中,被赶了出来,无计可施,又暗暗恼火,立在她帐外不肯去,董允突然跟了过来,禀道:“陛下,臣抓到了一个可疑之人。”
元聿折眉:“带过来。”
不过董允这厮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着调,元聿后来竟发现,董允所抓之人,居然只是一个弱女,才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娇小孱弱,宛如一根竹竿,她衣衫褴褛,近乎捉襟见肘,一双磨破了的草鞋,露着两只血淋淋的大脚趾头在外间。
这节气里,就算穿上狐裘,也还是冷,她竟身着草履,难怪冻得鼻头通红,瑟瑟直抖,但见她两腮苍白,唇无血色,人几乎也要晕倒,像是吃了不少苦头,只怕还染了风寒在身上。
董允代元聿问道:“快说,你是什么人?”
少女支支吾吾半晌,面对元聿,偷瞄了几眼之后,又不再敢看了,便收回了视线。
“我……我是误入的这个地方,求、求陛下饶命……”
女孩儿哭得肩膀发抖,嘴唇几乎要裂开了。
“你如何误入的?”董允见陛下脸色不愉,但强撑着硬着口气问道。
那女孩儿便说了,她家里人都意外身故了,才来神京城投亲的,但不幸的是,亲人也不知所踪,她举目四望,竟没有一个可以投靠之人了,失魂落魄地拎着行囊离开了神京,到了这南山脚下,被董允巡逻的亲兵给逮住了。
元聿无意与民结怨,见她孤单可怜,扭面吩咐:“让江瓒来,将这女子带走,替她寻些蔽体之物。”
陛下这么吩咐,实在是……宅心仁厚。
董允呶了呶嘴,虽不情愿,但也只好照办了。
未几,江瓒便背着医箱徐徐而出,经由董允指引,接去了那个怯弱的少女。
女孩子名唤婉儿,人不怎么爱说话,江瓒让她怎么做,她都乖乖顺从。他见她一双足冻得赤红,伤口糜烂,情状可怖。他便叹了一声,低低地道:“你将鞋履脱下,把双脚放到榻上来。”
他们所在的,是江瓒的私帐,他作为随行太医,有单独的营帐,婉儿怯生生的,起初还不肯,但江瓒又告诉她,他是医者,为了治伤,对医者不应有所避讳。
婉儿这才小心翼翼地点点头,弯腰出去了双履,将自己的小脚丫搁在了榻上。
她的脚冻得都紫红发烂了,却仿佛一点感觉不到疼,任由江瓒那冰凉的药膏擦到她的足底,也只瑟缩了一下,像畏惧着生人,但很快便也习惯了,不再有丝毫抗拒。
江瓒的指骨修长而细,匀净,由内而外地发着一股淡淡的青草药味,像是长年累月地泡在药罐里才能练出来的,渐渐的对于他的医术,婉儿已是十分信任。只是毕竟是个陌生男子在为自己上药,她别过了脸蛋,小脸阵阵发红。
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问询之声:“江瓒,你在么?”
江太医的手指突然一顿,两人不约而同地侧目看去,却见一个身披铠甲的女子掀帘而入,然而也只是走近了一步,傅宝胭生生刹住。
她的目光停在江瓒正俯身探下去,为一个陌生女孩儿涂抹药膏的手指上,凝了凝,蓦然地,脑中轰然一声,如同有什么牢不可破、坚不可摧的东西碎裂了。
而江瓒对此,宛若平常,一句解释也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