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江初突然想——如果就在这时候,把他和覃最的事儿告诉老妈,老妈会是什么反应。
其实也就是嘴皮子一磕碰的事儿。
把一切痛快撕开,说不定至少会比现在这样,每天跟自己亲妈玩儿宫心计痛快得多。
这个冲动的念头几乎翻涌到了喉咙口,老妈提提筷子,往他盘子里夹了块不知道什么东西。
“多吃这个。”老妈说,又拿过江初的碗给他舀了两勺汤,“专门给你点的,这家的招牌打的就是药膳,菜谱都找中医看过。”
“你就随我。”她坐回去,抽了张餐巾擦擦手,笑着叹口气,“我也懒得问将连天的事儿,反正心里有数就行。”
江初看着汤碗也笑了笑。
他把那块东西夹起来吃下去,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
这些话没法儿跟覃最说。
一句都说不出来。
说了不仅没用,还无比的心烦。
覃最知道江初不想跟他说,他也没问。
他把最近这些天的情况串起来了。
江初那天让他调个菠菜,又打电话来说公司有事儿走不开,其实是去了他老妈那儿。
所以她隔天听说江初发烧,第一反应是汤里放了多少老参。
那时候江初老妈就已经有起疑的心思了,江初没跟他说。
晚上在江连天家吃饭,江初跟将连天在书房里聊的也一定不仅仅是买房子的事儿。
江初半夜发烧不是因为多喝那两盅破酒,是心里上火压出来的。
江初也没跟他说。
前几天他在厨房听江初回电话,江初老妈的意思应该是想让江初去她那儿住。
江初没说几句就把电话挂了,这么些天发烧不见好。
依然没跟他说。
他嘴角那两颗小泡,覃最怎么想都觉得早上还没有。
文件能给客户发错,跟他妈吃完一顿莫名其妙的饭回来,上火都上到脸上了,还是什么都不打算说。
体温终于降下了三十八,卡在三十七度八。
八八八。
中邪一样没完没了破不开的八。
覃最一条胳膊撑着墙,把水开到最大,站在淋浴底下浇了很久的背。
他也跟中邪一样,还在想康彻那句话。
“覃最?”江初在浴室外敲了敲。
覃最摁下淋浴,抹了把脸上的水把门打开。
“你在里面游泳呢?”江初朝浴室里看看,又盯着覃最的眼睛看,“洗半个钟了。”
“要用?”覃最给他让路。
江初先摸摸他肩上的水是凉是热,然后才“啊”一声,拽拽腰带进去:“憋一肚子尿。”
覃最拽下浴巾胡乱擦擦,擦完往架子上一扔,直接回了卧室。
江初偏头盯着覃最挂水的后背消失在门外,收回视线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又不是个尿精,一天哪来那么多尿。
在马桶前干站了会儿,他装模做样地摁了两次冲水键,也跟着洗洗手关灯回房。
覃最没开卧室的灯,江初摸着黑进去,看见他模模糊糊的一片背。
他摞上去亲了口覃最的耳根,摸摸他的脑袋:“狗宝贝儿。”
“喊的什么东西。”覃最抱着枕头,半张脸埋在里面笑笑,“后背都给我听麻了。”
“怎么个麻法儿。”江初摞着不动弹,下巴抵在覃最脖子旁边,“喜欢还是膈应?”
“有更好听的么?”覃最也没动,低着嗓子问。
“宝贝儿?”江初又喊了声。
“又麻一下,”覃最肩胛骨动动,“感觉到了么?”
江初从鼻腔里笑了声。
安静地摞了会儿叠叠乐,覃最翻身把江初带下来,喊了声“哥”。
“嗯?”江初睁睁眼。
“说会儿话。”覃最说。
“说。”江初够够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着。
“你难受么?”覃最看着他。
覃最知道江初明白他在问什么。
这是江初,他每天把时间掰开来用都盯不腻的人,他所有细小的停顿和转换,覃最不用分析,只要看着他就都能感受到。
但是江初还是选择什么都不对他说。
“装得人模狗样的。”他看了覃最一会儿,伸手把那个掇住攥了把,“想问的是这位。”
覃最顿了顿,缓缓地拉长呼吸,继续盯着江初。
“狗玩意儿。”江初笑着弓起指头弹他。
覃最使劲眯缝一下眼。
江初正想找个更省胳膊的位置,覃最拽出他的手腕又问:“跟我说实话,江初,你难受么?”
沉默了半天,江初才挺无力地叹了口气,说:“你想怎么着啊。”
他干脆竖竖枕头靠坐起来,冲自己那边抬抬下巴:“难受,你琢磨琢磨怎么安排?”
覃最看着他不说话。
两人较劲一样对视了会儿,江初正要拍拍他的脸说睡,被覃最托着锡钙埋投下去。
江初被扥得往前一秃噜,后脑勺“咚”一声磕了下床头。
“操。”他压着嗓子骂了句,重新拽拽枕头靠好,跟着又浅浅地抽了口气。
抬手搓搓自己的脑袋,江初盯着前面覃最的后脑勺,突然想起了几年前他去火车站接人的那个下午。
当时他是什么心情来着?
敷衍,不耐烦,觉得耽误时间又麻烦,还被大夏天的太阳晒得想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