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姜铎被打得身形一晃偏过脸, 林逆涛脸色煞白着就想冲上前挡一挡。但看见瘦削弱质的张丽红正喷薄出熊熊怒火,周身愤恨的颤抖战栗着, 便只敢心焦的僵在原地, 手足无措的看着仇人一般的母子俩。
“妈, 您消消气。”挨了一巴掌之后, 姜铎反而冷静了许多, 连忙松开手再满脸谄笑着往张丽红跟前一贴, 扶着她的肩小声道,“小涛怎么可能会杀人?他可是您看着长大的,您别听外面的嚼舌头胡说八道。”
张丽红使劲一退甩开姜铎搭上自己肩膀的手,低吼着:
“他怎么不可能?你们读书那会儿他才多大一点他就敢大半夜一个人混进赌档,还去跟那些二流子一起赌钱,你因为帮他遮掩被你爸收拾的那么惨,你都忘了是吧?我告诉你姜铎!你能找个姑娘处着最好,如果你天生是那种人非要找个男的,只要你能安安生生过日子,我咬咬牙我也不会多说什么,但你要找他就不行!就是他不行!就是他这个灾星不行!”
张丽红越说越激愤越说越上火,到了最后,却突然一掌搡开姜铎,冲到林逆涛跟前,瞪着他颤抖着手指着他的鼻尖:
“你怎么还好意思杵在这?你怎么还不滚?”
“妈!”姜铎按捺不住的再次冲母亲一声低喝,又一步跨到到她面前,隔挡到她和林逆涛之间,却悄悄向后攥住小涛的手,尽量控制着用平缓乞求的语气同母亲说:
“这大半夜的您让小涛上哪去?要不,今晚先让他在咱家住着,我先送您回去成不成?我这还没吃晚饭正饿着呢,我爸不是还在家等着我俩呢。”
看着儿子还敢当着自己的面去牵那灾星的手,张丽红怒不可遏,却忽然低笑起来,言语满是讥讽的看向他俩:
“姜铎你做给我看是吧?可他凭什么住我家?我问你,他凭什么住我家?我们欠他的吗?我要知道姓林的能把我们老姜害到这个地步,我当初坚决不会让他住进来。”
话音未落,张丽红却突然向前一倾身,一把推开姜铎后跑到里屋打开了灯。
只见她双目赤红着顿在小屋当间环顾了一阵,再形容癫狂的奔向高低床,伸手就把凌乱的被褥往地上一扯;之后又打开衣柜,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拽出来,拼命掼到地上;最后,却突然跑到书桌前,抬手就把叠放在桌面上的稿纸本子试卷全部扫落;紧接着一蹲身,钻着身子猫着腰在桌底下的矮柜里狠命的一通翻找,抱出一个铁盒子,咚的一下扔到书桌桌面上。
猛然反应过来母亲想要干什么,姜铎惊骇得惨白了一张脸,赶紧冲到书桌前想把那铁盒子抢到手里,谁知个头矮小看着弱不禁风的张丽红,盛怒之余的当下力气竟也大的出奇,伸手一推就把高了自己两个脑袋的姜铎推得一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接下来,她却连看都不多看青白了脸色的儿子一眼,只站在书桌边使劲一扣打开盒盖,边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倒出来,边沉声骂道:
“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姜铎一样都不让我碰,我虽然生气但想着反正你也不在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由着他胡闹。但现在好了,你回来了,你的东西你赶紧拿走,我们老姜家不欠你的。”
话说完,张丽红伸手一指原先放在铁盒子当中的一件,是一本红皮封面过了塑的证明书,面向林逆涛沉声掷地的怒喝:
“这是你家原先那栋房子的土地证,你家房子烧没了,我们老姜就做主找人给平了地,又到处求人给你家补办了国有土地使用证;这是你爹生前的银行存款,也是我们老姜去公安局开了证明,重新给补办出来的;这本存折,里面有你爹的抚恤金、丧葬费和县局工会互助金,还有你家出事以后公安局自发搞的捐款,密码是你的生日;还有这些,都是你奶奶住院时的医药单据,老姜本来想烧了却被我留下了,正好给你看一看,你奶奶住院时还另请了护工,都是我们老姜出的钱;还有你家当时买房子借了老黑和宋之田的钱没还清,是我们老姜替你家还上的,前些年我们买房手头紧,我说让老姜从你家的存款里拿出一点还回来,老姜还和我吵了一架。所以,我们姜家不欠你的,听清楚了没有,我们姜家不欠你的,你凭什么还赖在这?”
偌大的恩情,自己确实还不上,也没资格继续赖在这……林逆涛苍白着脸脚一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不自觉的往后一踉跄。
姜铎赶紧上前,一把撑住难以自持几近瘫软的林逆涛,再不敢相信的看向心狠至此的母亲,沉声嘶喝:“妈!你到底想干吗呀?你非得这样吗?”
“我怎么了?”张丽红横眉立目狰狞着脸,眼角却开始通红泛泪,夹杂着怒火转向姜铎低泣:“我说错了么?姜铎,你可真有良心,你就光记着他。你忘了你爸是怎么躺着回的临潭么?你忘了你爸到现在还三天两头上医院,两条腿动不动就疼得站都站不起来?要不是因为林家的事情,你爸怎么会跑去越南?怎么会着了别人的道?偏偏你找谁不好?你还要找他!”
话已至此,便是一阵煎熬人心的沉默。
八年来,咬碎牙咽进血挺过了无数个生死存亡的瞬间,却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般清晰的感觉到刀尖一点点撕割心脏的痛苦。
林逆涛面目成灰,彻底僵在当场,眼睁睁的看着身前的姜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他的母亲,曾经视自己如已出的阿姨,一声一声的剖白真心苦苦哀求。心内叹道:自己已经没了家,原来和自己在一起,姜晓堂也会没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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