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跨过庆历三年(1043)的年头,暮年宰相吕夷简染上了重病。天子闻知老臣生病,十分关切,当即下诏授予其司空、平章军国重事的罕有头衔,还依据传统说法剪下自己的胡须,赐作药引子。真是皇恩浩荡,眷顾不已。当吕相公病情稍愈,又特许几日去中书一次,以裁决大事。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吕夷简自知已病入膏肓,于是做好了收手放权的准备。当年春天的一天,他应召入宫,天子特意安排用人抬的乘舆来接,并免去繁文缛节的拜见礼。看到辅佐自己二十余年的老相公,仁宗皇帝充满感激之情,再给予司徒、监修国史的官衔。但吕夷简回府后,一再上表请求退休。天子最终答应了他的要求,又授予太尉的隆高官衔。
时隔不久,一代重臣吕夷简在家中病逝,享年64岁。仁宗得悉噩耗,哭着对群臣说:安得忧国忘身如夷简者!这可是对死者最高的评价。按照惯例,朝廷追赠其太师、中书令的至高官位,谥号文靖。因吕夷简生前受封许国公,故以后宋人称其为吕许公。
吕夷简育有四子:公绰、公弼、公著和公孺,都入仕为官,其中吕公著在哲宗朝做到宰相,吕公弼在神宗朝官居枢密使,可谓后继有人,不辱家门。吕氏后嗣绵延至南宋,从政、治学者仍然不绝,遂以名门望族享誉于宋代。
终了要说的是,吕夷简是宋朝最有影响的宰相之一,在仁宗朝曾三入中书,前后主政达二十余年。抛开他的功过不谈,其政治权谋大概少有匹敌,产生的影响也最为突出。史称:吕夷简当国柄最久,虽数为言者所诋,帝眷倚不衰。元朝人修《宋史》时,对其总结道:其于天下事,屈伸舒卷,动有操术。后配食仁宗庙,为世名相。清初思想家王船山在谴责他玩弄权术的同时,也对其难以言表的内心世界表达了一丝同情。
宋庠、宋祁兄弟
北宋中叶,政界出过两位响当当的人物;宋庠与宋祁,人称二宋。两人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又在同年科举入仕,一个最终做到宰相,另一个也官居工部尚书,从世人的评判标准来看,他们都可归属孝子贤孙系列,因为家族门楣由此荣耀无比。可彼此也因一件事而不免心存芥蒂,并在仕途上分出了高下,给兄弟间的情分蒙上了一小片阴影,尤其是小宋心有不平,难咽一口永远无法对外人诉说的怨气。
花落谁家
说到二宋哥儿俩的芥蒂,起因于年轻时一同参加的那场科举考试。
天圣二年(1024)正月,全国各地初选出来的举子们会聚于京师贡院,参加礼部主持的省试,这一年的主考官是刘筠。省试的头筹由宋庠拔得,据说与考官的特别欣赏照顾有关,替他改动了一个重韵的字。到三月间,通过省试的考生接着投身殿试,也就是科考的最后一关,宋庠再犯了前次的小错,在作《德车结旌赋》时,重押一韵。最终的成绩出来,小宋排名第一,大宋是第三名。眼见状元的桂冠就要到手,宋祁岂能不激动万分,名满天下的声誉似乎即在眼前。可事情就是复杂多变,煮熟的鸭子飞了,偏就飞到哥哥的碗里。
当年,正是幼年天子宋仁宗即位之初,刘太后垂帘听政。太后阅罢录取名单,对二宋兄弟的次序感到不悦,便张开金口言语道:自古从来讲究长幼有序,人伦尊卑还得有规矩,哪有当弟弟的排在当哥的前头?深宫内老太太一句话,宰臣心领神会,当即安排大文豪、翰林学士晏殊重新审阅,就此改动了排名先后,宋庠成了第一,宋祁落到第十位。这个结果,大宋当然是喜不自禁,对小宋却是晴天霹雳。说起来,第十名也是颇佳成绩,在两百名进士中仍属高第,可与状元一比就逊色多了。
往日哥儿俩在家读书时,作文赋诗,小宋总是技压大宋,论才华论机敏,兄弟间早已分出高下。这一回凭什么?
宋祁虽心高气傲,甚至于恃才傲物,但熟读儒家经典,到底还是明了传统的人伦义理,因此纵有多少不平不满,也不能说,又能对谁诉说发泄?最终只得认个理,还得表示心悦诚服。不过,兄弟间的心结就此埋下,虽顾及亲情,但彼此心中都有数。
科场尘埃落定后,宋庠对小弟肯定是怀有歉意,如何表达已不得而知,但对考官的感激之情却溢于言表。他在致考官的谢启文中有如下词句:掀天波浪之间,舟人忘楫;动地鼓鼙之下,战士遗弓。语言多么巧妙,既如实承认了自己的失误,如同风浪中船夫疏忽了带桨、激战下士兵遗忘了携弓,又含蓄地表达了对恩公格外关照的谢意。
家门有幸
宋家一次出了两位进士,其中更有一个状元郎,可说是誉满朝野,倾倒天下。举目关注之下,有心人寻觅其出身家世,却发现并非显赫世家,要算只能说是个破落户,哥儿俩还是孤寒子弟。
二宋的原籍在荆湖北路的安陆县(今湖北安陆县),后北迁至开封府属下的雍丘(今河南杞县),祖辈上曾做过县令。他俩的父亲宋玘,通过明经考试入仕,但最终仅做过地方衙门里的僚佐,位低官卑。父亲虽一事无成,生前却娶了五位夫人,原配王氏因很早谢世,接着又先后续弦高氏、王氏、钟氏和朱氏,也就是说宋玘命中克妻,继室夫人大多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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