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朝廷两次北伐先后失败,朝政追求的目标及价值趋向已悄然转移,天子及执政大臣都视内部整顿和建设为关注的重点,不再热心向外武力扩张发展。因此,呼延赞要求上前线带兵打仗的愿望自然未被接受。
呼延赞只得继续在开封城的军营内度日,闲暇之时教习诸子操练武功,光阴就这样一天天消失。三年之后,依照论资排辈的规矩,他获得了刺史的加官头衔,不久又由副转正,升迁为马步军头司的都军头,但边关前线似乎依然遥不可及。
可怜白发生
呼延赞作为一名武将,身怀超群武艺,作战异常勇猛,史称有胆勇、鸷悍,这便吻合了文臣不爱钱,武将不怕死的传统古训,具备了本职角色应有的素质和能力。时势造英雄,但英雄更受制于时代和环境提供的空间。
据记载,呼延赞深受朝廷恩典,便以身许国,发誓与北方强敌辽朝不共戴天,故经常表达宁死沙场的意愿。他性情虽颇为粗悍,却极有胆魄,其全身遍体刺上赤心杀契丹几个字,不仅他本人如此,甚至连妻儿和家仆也不例外。他还与诸子都在耳后刺有出门忘家为国,临阵忘死为主两行小字,由此足见呼延将军满怀强烈的报国杀敌之心。
说到面部刺字,乃五代以来普通士卒与罪犯所共有的标志,本含有耻辱之意。眼见宋辽双方时常发生激烈的战争,特别是本朝第二次北伐以失败告终,从此辽军不时南侵,边关烽烟不绝。特别是雍熙三年冬季的君子馆(今河北省河间市北)之战,朝廷损兵折将,军队斗志大受挫伤,自是河朔戍兵无斗志。因此,呼延赞全家不忌耻辱的刺字行为,正表达了坚定投身抗辽事业的决心。
为了锻炼下一代的体质,呼延赞甚至还做出一些极度违背人情的事来。史称:呼延赞为了使家中幼儿长大后身体强健,并能耐住严寒,竟然在隆冬季节用冷水浇在孩子身上。这些做法,常为世人不理解,其实也反映了他严酷培养子弟的用心,以便为将来迎战做好准备。值得一提的是,这位父亲虽对其子训练起来严厉得不近人情,但并非毫不关爱。某次,其子生病,他依据传统说法,不惜在自己的大腿上割肉,与药烹煮,为羹疗之。
既一心投入御辽事业,呼延赞便思索对付敌方的阵法,有机会就献给天子。他还自己设计兵器,先后打造出降魔杵、破阵刀和铁折上巾等特殊武器,破阵刀两面都开成利刃,皆重达十几斤。显然,这些兵器是为针对辽军铁甲骑兵而设计。日后,宋仁宗朝的一位武官杨偕也向朝廷献神楯劈阵刀,在对付西夏重装甲骑兵中发挥了作用,杨将官的劈阵刀便是效仿呼延赞之破阵刀。
自出任马步军都军头之后,又时隔三年,也就是淳化三年(992),呼延赞终于获得赴前线的机会。这一年,太宗天子降诏,调任他为保州(今河北保定)刺史,兼任冀州(今河北冀州市)副都部署。保州地处对辽边界,属于防御要地,刺史作为地方长官既要负责军务,也要管理民事,而冀州副都部署则是这一带数州防区的副总指挥官。
当此之时,辽军虽偶尔还会南下,但大都不过属于骚扰掠夺性活动,宋辽双方间激烈的大战已结束。本朝则实施了全面防御的战略,终止了大规模的出师行动,更不允许武将擅自出击。如此一来,呼延赞到任后的主要职责便是管理日常兵营事务,诸如点名考勤、发放粮饷以及案牍之类的事情,他对此显然并不热心也不擅长。故不久,他被改调到内地的辽州(今山西左权)任刺史,而这一新职属于纯粹管理地方民事的行政长官,真正是角色错位,恰如猛张飞绣花,如何能有好结果。因此,在辽州衙门任内,呼延赞又因不善治理民事,大概闹出些笑话,结果被奏报到朝堂。淳化五年,他被召回京师,结束了两年困惑的外任经历,重返昔日军头司都军头的闲散职位。随后,他获迁团练使的加官头衔,地位又有所提升。
到本朝第三代天子真宗皇帝登基后,呼延将军已近暮年,当年的小尉迟也早已熬成老尉迟,其雄心壮志即将消磨殆尽,那些专为对付辽军铁骑而打造的兵器长期搁置,几乎生锈,惯用的一副沉甸甸的铁鞭也难得派上用场。看起来,通往战马嘶鸣的疆场之路似乎要消失于视野之外。
但老将要完全熄灭内心深处的激情斗志,却不容易,每每酒后梦里,炽热的战斗场景总挥之不去。大概南宋辛弃疾的《破阵子》最能吻合其心头感受: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咸平二年(999)十二月间,辽军大举南犯,年轻的真宗皇帝不得不下决心率百官亲征。在天子亲征行动之前,呼延赞与另一位武将王潜被朝廷选中,出任扈从大军的先锋之职。深冬季节的寒风,止不住老将再度澎湃的热血,他兴奋地收拾起沉寂已久的自制装备,披挂上阵。然而,九五之尊的天子亲征,从来并非直抵前线战场,故真宗北上抵达大名(今河北大名)行宫后就驻跸下来,就此坐镇指挥。呼延赞遂由先锋官改任行营内外都巡检,也就是参与承担皇帝行宫内外的保卫任务,从而失去了最后一次参战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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