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少年沉默不语,兀自地点点头,眼里滑过坚毅。
傅英却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里,少年瘦弱的身躯,在时光的流转中慢慢变得柔韧。他勇敢地褪去青涩,脸蛋漂亮得像神仙。那张脸慢慢变成熟悉的亭邈的样子,朝他傻傻地笑,嘴里喊着:“嘿!找到你了!”
*
“亭邈——”
一声闷哼惊醒了围在病床的人。
路从急忙喊道:“云时,老傅醒了,你快过来!!”
穿着白大褂的青年急忙走来,拿着医疗设备检查傅英的情况:“之前服了药,傅哥现在没什么大碍了,具体的治疗方案等他清醒后再议。”
刚说完,傅英就慢慢睁开眼皮。
他模模糊糊看见了宋云时和路从,可是亭邈不在。傅英心里一悸,慌张地从病床惊起,“阿邈,阿邈……”
“嘘!”路从紧张地捂在傅英嘴上,眼神示意旁边。
傅英微愣,僵硬着脖子朝那看,才发现旁边的病床上正躺着一个人。
傅英惊恐地收缩瞳孔,呼吸渐渐变得急乱,他眼里的亭邈脸色苍白,睡在那儿,好像没有了丝毫生机。
路从看见他的反应,连忙解释道:“他照顾了你整整两天,刚刚才合眼,别吵他。”
傅英才松口气,只是眼睛还眨也不眨地盯着亭邈,整个人坐在病床上,像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宋云时走过来,拿药让他吃。
傅英接过,什么也没问直接吃下去,随后呆呆地说:“我怎么了。”
宋云时面色严肃:“病情复发,傅哥,你必须进行治疗。”
傅英一直偏头看着亭邈,张张嘴,哑声:“多久。”
“不确定,少则半年,我会一直待在国内。”宋云时是燕城中心医院精神科医生,前段时间去国外研究项目,得到傅英吐血的消息后,急忙赶回来。
傅英点点头,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隔壁病床的人似有动静,宋云时眼见亭邈要转醒,拉着路从离开病房。
路从皱着眉头不解:“干嘛啊,老傅怎么突然呆得很,有没有问题?”
宋云时回头看了眼病房,摇摇头解释道:“对于精神科患者来说,临床药物治疗必须伴随情绪治疗,两者同样重要,傅哥已经找到能稳定他情绪的人,还不让人好好说说话?”
路从想起他俩的相处,耸耸肩膀:“也是。”
他打算出医院透透气,就看见方舟嵂也正从走廊到外面去。
路从眼睛一亮,巴巴儿跟上去。
“方舟嵂,你去哪儿?”
“……”方舟嵂斜了他一眼:“邈邈快醒了,我去买饭。”
“我陪你我陪你!”
路从像个狗子黏上去,偏偏方舟嵂不冷不淡,两人间气氛颇怪。
看到这一幕,宋云时无奈地摇摇头。
几人离开病房后,傅英也发现亭邈要醒了。
他没有惊动亭邈,摸索着慢慢从病床下来,坐在轮椅上。转动轮椅靠近,等在病床边,希望亭邈第一眼就能看见他。
那天发生的事傅英还记得,他痛苦地捂着胸口,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亭邈。
哭喊,嘶吼,争吵,一股脑钻进他的脑子里,傅英庆幸宋云时刚刚给他服了药,以至于现在心脏砰砰直跳时,他还能勉强控制身体里的狂躁。
“傅……老师?”亭邈轻柔的嗓音唤回傅英的理智。
他眼神滑过一瞬慌乱,低头,见病床上的亭邈已经睁开眼睛。
亭邈脸上带着丝丝笑意,不管绷着脸神情晦涩的傅英在想什么,只把两条细长的胳膊伸过去,嘴角的小窝浮起甜蜜的味道,温温软软地说:“抱。”
傅英眼瞳狠狠震了下。
他不恨我吗,或者,厌弃我,不想见我,骂我是疯子,是神经病,是永远得不到人爱的废物。
傅英迷茫,但看到亭邈清润的眼眸里含着的情意时,顿时欣喜若狂。
他抱不了亭邈,犹豫着伸出手。粗粝的指腹摸索着亭邈纤细的手腕,顺着手腕慢慢再摸下去,触碰到亭邈微凉的手指时,五指缓缓张开,钻进他的指缝间,和他十指相扣。
亭邈一下子合拢手指,将他的手抓住。
傅英的眼睛幽幽滑过十指相扣的地方,哑着声,迟钝地张张嘴:“我想起四年前的事了。”
他继续说:“对,阿邈,你找到我了。”
亭邈眼睛餍足地眯起来,眼尾翘生生的上扬,臭屁道:“我很棒吧。”
傅英却看向他磨红的手腕:“痛。”
“有点点。”亭邈故意皱起脸蛋,可看到傅英紧张的脸色时,他舍不得了,手往回收了收,把傅英拉近:“我不要傅老师的道歉,你没有亏欠我,那天的事我知道不是傅老师愿意的,你生病了,所以害怕……”
“我要傅老师的承诺。”亭邈紧紧盯着他,似要看清楚他脸上所有的表情变换:“承诺我,永远都别伤害自己,宋医生说你会好起来的,我陪着你治疗。”
傅英眼里闪过一丝狰狞,但紧接着被压制,亭邈柔柔细细的软语让他趋于冷静。
亭邈没有催他回答,握着傅老师手,大拇指在傅老师的拇指上黏糊糊地蹭了蹭。
他什么都不怕,只是想让眼前人不要再受病痛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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