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珣已经向它们发出过邀请,说如果它们还没有想好接下来去哪的话,愿不愿意先结束四处流浪的生活,拥有一个新家。
“家”这个字眼,生长在垃圾场的鬼娃娃过去以为自己不屑一顾,可就像那天听到盛珣说愿意带它回家,它嚣张的声气忽然就豁了道口一样。
真正意识到自己可以又有一个家,它便不太能像自己曾经以为的那样拒绝它。
“真的可以吗?”
那天在安迪的挣扎迟疑间,小熊就好像已经看穿了娃娃的想法。
它塑胶的手臂被小熊布艺拼接的那条胳膊碰了一下,小熊几乎是推着娃娃往前走,然后率先说:“我已经离开了自己的上一个家,也很乐意再拥有第二个家。”
小熊与其说是在表态,不如说是在鼓励身边的娃娃。
于是最终,鬼娃娃只小心问过盛珣是不是真不介意它曾经试图袭击对方的事,再然后它就点了脑袋,和小熊一起正式入驻盛珣家。
器灵并不像滞留人间的孤魂怨灵,它们不存在心愿了结便能送走一说,只要本体不灭,就能长久的留存下去。
盛珣的同龄人大多不是在收养小猫就是领养小狗,他同学朋友们的朋友圈每天一刷新,至少三分之一的人就都在晒自家“毛孩子”。
他却是在养猫养狗的大军中另辟蹊径,默默收养起了鬼娃娃。
还收养得非常尽心尽力,隔天回家路上便买回新的小尺寸五金工具包,在小秋的协助下一起将安迪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并尝试着更换对方老朽的电池盒,拆解了里面凌乱腐朽的线路重新排线。
很有必要一提的是,小秋在缝纫上相当擅长,他修补过的小熊带着一种现代艺术般的毛绒拼布美感。
无论是盛珣说“完全不难看”,还是安迪对小熊说的“一点也不丑”,他们说的都是实话,并没有要哄鬼或者哄熊的意思。
而小秋缝纫一事上有多强,他器械修理上就有多惨淡。
排线维修明显不是小秋所擅长,盛珣又没办法直接接触安迪本体,好在,这一人一鬼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全靠着盛珣“口头手把手”的精心指导,再加上小秋对盛珣的话总是听得细心,他们最终,便还是成功修理了安迪,将这个“老破残”的娃娃也顺利翻新,还通过万能的某购物平台淘来了规格合适的纽扣电池。
“难怪你之前喜欢唱歌。”盛珣在安迪被完全修好的第一天说。
他们也是翻修好娃娃后才发现,原来安迪还内置着发声装置。
它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时还很新潮的那种唱歌娃娃,只要电池电量充足,按下底部的按钮,娃娃就会通过内嵌的迷你扬声器唱起几支固定的歌。
“我现在会唱的歌要多好多了。”安迪只放任内定的歌曲唱了两句,就又自己把歌声掐断,有点嫌弃内置歌曲难听。
再往后一天,盛珣结束实习工作回家的时候,他去了一趟附近的大型商超。
等购物车里堆足了家里需要补充的生活日用与食材,盛珣在商品分区前停顿一下,就还是往玩具区那头走了过去。
他给家里会唱歌的娃娃往购物车内加了一台七彩八音手敲琴。
虞淼淼在小熊被修复好后又托余萌联系过盛珣一回,女孩似乎在过去的那些天里又想通了一些事情,认为自己无论如何还欠小熊一声道歉,但她又难以站到小熊面前当面说,于是便写了一封信,让信件将自己的心情传递。
虞淼淼或许会从此成长,变为真正独立且敢于反抗的女孩,也或许她的勇气只是浮光掠影般的一现,很快会又散去。
但这都不是他人能够左右及评论的事情,成长本就是一件很个人的事,内心的成长更是如此,那道竖立于过去与蜕变之间的高墙只有在自己真正敢想敢做时才会有所突破。
倒是余萌,小余同学比虞淼淼要直率,她向盛珣主动表露过自己的困惑。
“丢东西就一定是错误的吗?”余萌在发给盛珣的语音里问,她声音困惑,“我还是不太明白,因为丢东西对于我们来说好像真的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如果丢弃一样东西就会导致恶果,那大家岂不是以后谁也不敢丢东西了?”
盛珣收到这条语音的时候,他买回去的八音手敲琴俨然已成为安迪的新宠,娃娃不仅自己每天叮叮咚咚敲得不亦乐乎,那手敲琴按键又大又简单,是小熊的小圆胳膊也可以准确敲击出音符的乐器,安迪就还手把手教小熊翘起简单歌曲,自己在旁边哼着歌词伴唱。
盛珣正好就是在“洋娃娃和小熊跳舞”的曲调中听的语音。
他在“跳呀跳呀一二一”中打字给小女孩回复道:【不,丢东西只是最表层的原因。】
将小熊与虞淼淼的故事剖析开,它实质上是“你曾真心实意付诸过热爱的东西,它收到过足够多的陪伴与喜爱,可当它想要回应你的那天,也是你忽然切断一切关联,丢弃它的那一天”。
它比单纯的“丢了一件东西”要更情感深刻。
而被真正热爱过的东西——比如说小熊,它或许会对虞淼淼的忽然转身感到难过,感到遗憾,可也因为它曾沐浴过充足的喜爱,所以它并不会憎恶女孩。
最多最多,只是在已成现实的命运面前叹一口气。
【尽量不要辜负一份情感,然后对自己问心无愧,其他的事便不需要想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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