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疏雨的眸子深了几分。
一直那么镇定、那么冷静,直到你来到我家,才一次次露出慌张之色。你慌什么呢?怕我和大哥知道你的身世后,会鄙视你、排斥你么?明明来了,却又悄悄与我们拉开距离。宁愿做下属,不愿做兄弟么?
“属下不敢当。七少你休息会儿,我去家主那儿看看他有没有吩咐。”顾清夜转身走了,简直像落荒而逃。
萧疏雨叹口气,有些郁卒。
顾清夜到门外时,心情就平复了下来。他想,至少萧疏雨的毛已经捋顺了,这,是件好事。
他想出去透透气,经过萧疏叶房间时,敏感地觉察到里面没人。他敲了敲门,果然没有回应。他便下了楼,遇见伙计,问道:“有没有看见我家大少爷?”
人长得好,处处都受关注。伙计对他们三人印象深刻,热心地道:“有,有,那位少爷要了一坛烧刀子,一个人去外面了。”他指指大门外。
烧刀子?萧疏叶为何要这么烈的酒?恐怕这会儿才真是要借酒浇愁吧?
他不放心,便出了大门,去找萧疏叶。
月色皎洁,夜晚的风有些微凉,一只孤飞的鸟儿从头顶掠过。朝前面看,路那头有一片林子,树影朦胧。
林子不深,顾清夜走进去,像是有种搜寻的本能似的,很快发现了萧疏叶。
他侧面有截断墙,孤零零地杵在那儿,上面爬满了藤萝。身后是棵高大的香樟树,这树春天落叶,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他就坐在落叶上,手里举着酒坛,大口大口地喝着火辣辣的烧刀子。
顾清夜远远地看着,心里泛起一股难言的滋味。这个名震江湖、深得民心,连陛下都对他起了忌惮的萧家家主,平日里应该极尽风光吧?可此刻,他独自坐在黑暗中,吞着烧刀子,显出几分独孤与落寞。
即使再强大的人,也会有脆弱的时候。他的内心,是不是只有玉生烟可以真实触碰?
“站在那儿做什么?”萧疏叶发现了他,开口道,“过来吧。”
顾清夜举步过去。
就在这一瞬间,断墙后突然射出一蓬寒光,香樟树顶有一条黑影降落下来,像一块巨大的幕布,向萧疏叶当头罩下,而他身下的树叶突然炸开,有人竟从地底下钻了出来,一把雪亮的钢刀直削萧疏叶的腿。
萧疏叶已经喝了很多酒,他的反应已经不够灵敏。
那三处袭击来得太快,他的上、下、左三路都已被封死。
可是他突然扔出了手里的酒坛,叮叮声不绝于耳,那些暗器被他击飞了。他的身子冲天而上,剑光如一道闪电,劈开夜幕。
与此同时,顾清夜已经扑了过来,像一颗横向划过的流星,黑色的流星。
雪亮的剑光照出他的脸,那张脸宛如修罗,寒意森森。而那个地底下钻出来的人,身形矮小,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鬼魅般的眼睛,里面不带丝毫人类的感情。
他仿佛就是个杀人机器。
那一瞬间,顾清夜脑子里冒出朵儿提过的“扶桑人”,能够将身体随意弯曲,能够借助任何东西藏匿,难道,此人便是?
“你是扶桑人?”他喝问道,声音像浸了冰碴子一样。
杀手没有回答。
萧疏叶的剑已将当头罩下的幕布搅得粉碎,碎裂的布片与飞舞的落叶混在一起,纷纷扬扬。
漫天剑气笼罩了这个不大的林子,连月光也像被杀气惊到,变得颤颤巍巍、朦朦胧胧。一股阴风穿透林子,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幕布后面没有人!那个袭击萧疏叶的人像凭空消失了。
萧疏叶飞身上树,向四处观望。忽然,一道寒光从斜刺里袭来,等他挥剑去挡,那寒光便消失了。他只看见一个影子,不,一团影子,像是根本看不出五官与四肢。
“家主,这两人像是扶桑人,他们的身法很诡异!”顾清夜喊道。
萧疏叶飞身落下,与顾清夜背对着背,低声道:“我们不动,等敌动!”
“是。”
那团黑影又射了过来,与地底下冒出的人一起进攻萧疏叶与顾清夜。奇怪的是,两人不停用身法闪展腾挪,仿佛只想绕花对方的眼睛。
可这时,萧疏叶看清了他的对手。那人的身躯就像蛇一样扭曲着,眼里发出绿幽幽的光。
“噗”的一声,血花飞溅,萧疏叶的剑刺中了敌人的腹部,皮肉被利器穿透的声音在静夜里听着令人齿寒。
与此同时,顾清夜的剑划过矮个子杀手,从左肩到右胸。
蓦然,他心里涌起一股警觉的寒意,那寒意来时,有一样东西便当头砸了下来。黑暗中看不清是什么,可他闻到了一股火-药味。
而他眼角的余光发现,萧疏叶对面的敌人竟用双手握住了那柄刺入他身体的剑!
刹那间,一切都只在刹那间。顾清夜来不及思索,他的身子已先于大脑作出行动,他猛地扑过去,将萧疏叶扑倒在身下。那一瞬间,他的剑仍然及时地挡了挡暗器。
“轰”的一声巨响,火光照亮了林子。
顾清夜只觉得整个地面都震动了,无数泥块、碎石、残柯、断枝,还有树叶雨点似地砸在他身上,他的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他隐约看见一条白影逆着火光飞来,然后有人影、说话声,一片混乱。
他眼前阵阵发黑,感觉到背上有灼烧般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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