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疏雨以一个慵懒的姿态斜靠在椅子里,手里捧着本《崆峒剑诀》。虽然姿势散漫,可神情却极专注。
“七少。”顾清夜喊了一声。
萧疏雨头也没抬地招手:“来得正好,帮我一起练练这几招。”
“七少,豆蔻姑娘找你。”顾清夜不得不提醒他。
萧疏雨猛地回头,豆蔻掀掉纱帽,露出姣好的面庞:“七少……”一语方出,眼里已隐隐有了泪光。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萧疏雨惊讶地站起来。豆蔻扑跪在他脚下,泪水终于滑落下来:“七少,我是来向你告辞的。”
“告辞?你要去哪儿?”萧疏雨连忙去扶她,“先起来。”
豆蔻扑入他怀中,双手抱住他的腰,用耳语般的声音道:“七少,别推开我,这是……最后一次了。”她的身子轻盈而脆弱,像一只蝴蝶,而她的泪水滴落在萧疏雨肩头。
“豆蔻,别难过,你说话呀,究竟怎么了?”萧疏雨柔声问,一只手轻轻拍着豆蔻的背。
豆蔻静静地从他怀里退出来,举袖拭掉眼角的泪:“抱歉,七少,我失态了。”然后回头对顾清夜强笑,“也叫顾公子见笑了。”
顾清夜道:“哪里?需要我回避么?”
豆蔻摇摇头:“没事,是我有点傻,冒冒失失地来见七少……”她垂首,苦笑了一下,道,“风尘女子,无非从良这一结局。我要走了,姑苏有个商人赎了我去当继室。”
“今日么?这么快?”萧疏雨不敢相信地道。
“他已来过两次,那时他妻子尚未过世。今日你们走后,他又来了,说他妻子已过世两月,特来赎我,去当继室。”
萧疏雨一下子来不及反应,愣了半晌,才道:“当继室总好过当姬妾。”他拉住豆蔻的一只手,温言安慰道,“你也算是找到个好归宿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豆蔻垂下眼帘,睫毛上又染了一层雾气。她缩回手,向萧疏雨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好。那我告辞了。七少,我们——后会无期。”
萧疏雨一怔,总感觉这“后会无期”四个字说得令人心灰。“豆蔻,你说什么傻话?”他笑嗔道,“我们是朋友,等你到姑苏落脚,定要给我写封信来,报个平安。将来你生儿育女,也别忘告诉我。”
豆蔻道:“好。”又盈盈一礼,“那我走了。”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疏雨看着她离去,怅然良久,才长长叹了口气。
顾清夜想说,这姑娘喜欢你,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来,恐怕是存着最后的希望,希望你能留下她吧?
可是,他没说。
豆蔻出了萧府,转过街角,一辆青篷马车正在等着她。她上车,对车夫道:“走!”马车起步,她摊开手掌,掌心里露出一枚精致莹润的玉佩,上面刻着三个小字:萧疏雨。
她的手指在那三个字上反复摩挲,许久,眼里洇出泪来,可她狠狠地憋了回去,咬牙道:“萧七少,你别怪我,谁叫你无情……我也只是,身不由己……”
帝都弦歌。
乌夜台四周密植柏树,树上栖得最多的鸟儿是乌鸦和喜鹊,一个报忧,一个报喜,奇妙地组合在一起。
百里芳菲案上堆着一大叠卷宗,她正埋头翻看。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将她长而密的睫毛投射在眼睑下,她看得太专注,羽睫许久才轻轻颤动一下。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白昼和唐铭进来。
白昼与唐铭都是百里芳菲的同僚,当初也都是从天子近卫过来的,白昼二十二岁,比顾清夜还长两岁,顾清夜不在时,他便替他掌管乌夜台。唐铭与顾清夜同岁。
白昼名字叫得敞亮,可实际上有点闷,性子过于稳重,二十二岁倒活出了人到中年的感觉。
唐铭则完全相反,性子跳脱,有他在,气氛就特别活跃。
“芳菲。”唐铭唤她一声,百里芳菲抬起头:“咦,你俩怎会同时出现?”两人在一起,完全不搭的感觉。
“哦,在外面正好碰到。”唐铭道。
“白大哥?”百里芳菲用询问的目光看白昼。
白昼道:“有没有收到令主的消息?陛下今日问起了。”
百里芳菲摇摇头:“算起来,他应该刚到扬州,还没顾得上传消息吧。若有,我岂非第一时间告诉你了?”
“此次令主离开,估计要很长一段时间。”唐铭瞟着百里芳菲,坏笑道,“他不在,芳菲会不会有点寂寞?”
百里芳菲跳起来,将一本书兜头砸去:“死唐铭,胡说些什么!”
唐铭笑着将书接住:“我是说,没有傻蛋在,我们少了好多乐趣,大家都觉得有点寂寞。”他捅捅白昼,“白大哥,你说是不是?”
白昼道:“你没正经事?那来干什么?”
唐铭咳了一声,嘀咕道:“就你正经!我自然是有事的。”
百里芳菲目注着他,等他说下去。
唐铭道:“我听到一个消息,特意来告诉芳菲。芳菲,你别难过……”
百里芳菲疑惑道:“什么事会令我难过?我做错什么了,陛下要问责?若如此,应该白大哥知道啊。”
唐铭收起笑容,有些忧心道:“我听太后身边的陶公公说,太后要给咱令主指婚。”
百里芳菲怔住,美丽的眸子中像有什么东西悄悄裂开了,然后几不可察地摇头,笑道:“是好事啊,指的是谁家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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