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曦仔细思考了一下。
若是他知道目下这个不学无术,诗律平仄都不懂的纨绔,是仰慕多年的长公主会不会幻灭到哭出来啊。
孟怀曦顿时觉得头疼,抬手按了按眉心,瞧他的目光里都带了几分怜悯。
也罢。
孟怀曦心说:孤这便做一回好事,保一保他那颗濒临破碎的小心脏。
她手腕故意半悬着,自然使不上力。落在之上的字歪歪扭扭如同狗爬,跟那日在诗会上的潦草行书有几分诡异的相合。
嗯,一样丑的出奇。
戚昀似乎并不意外,用折子点了点她的手背:“这个握笔的手势错了。”
当然不能对。
孟怀曦索性停笔不动,偏头笑了一声:“我不会,怎么办呀?”
戚昀绕过书案,略略向前倾身,掌着她的手,“提笔当需用力,不止是手指贴着笔杆。”
态度坦荡无比,仿佛一位温厚的教书先生。
“运笔有两种方法,一则手腕使力,二则手臂使力。如是三娘这样的——”他空着的左手从她的食指掠过,直直点在腕骨上。“需得这里使力。”
一路下来酥酥麻麻。
孟怀曦下意识想躲。
戚昀却是借着掌笔的动作,将她的手指拢在掌中。
孟怀曦握笔的手又是一抖,斗大的墨点落在生宣上。
“再试试。”戚昀尤其耐心。
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耳廓边,眼见着圆润小巧的耳垂一下子红了。
戚昀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骨子里那些恶劣的、不合时宜的念头疯长,手掌收紧了几分。
孟怀曦受不住:“不、不用了吧,我都明白了!”像是怕他不信,有重复强调,“真的!”
阳光从半开的户牖间爬进来,在墙上投下一抹剪影。
远远望过去,像是他把小姑娘整个圈入怀中。
戚昀目光从影子边掠过,薄薄的唇边拉开一道并不明显的笑。
“学会了?”他略有遗憾地叹了一下,“我瞧三娘像是还需要多加练习。”
好闻的冷杉气息环绕在鼻间,她只要微微抬头就能挨着他的下巴。
练、练个屁!
孟怀曦被热气熏得晕晕乎乎,正要拟一个妥贴的措辞推拒,却感觉到从小腹间蔓延出尖锐的疼,她咬着唇没说话。
戚昀握在她腕边的手掌没有松,皱眉问道:“伤口又疼了?”
孟怀曦拧着眉摇头,唇角失了血色。
这等私密之事……叫她怎么说。
戚昀恍然间闻到了浅淡的血腥味,了悟般松开手。
孟怀曦从前身子骨还不错,没经历过这等痛苦,鼻翼间渗出细密的冷汗,竟是疼得话都说不出口。
狼毫跌落在生宣上,挥出一大片墨渍。
戚昀果断将人打横抱起,将她肩头披着的薄氅拢了拢,道:“旁边有个软榻,去躺一躺。”
孟怀曦声音很低:“……谢谢。”
“雍陈,去把程尚宫叫过来。”戚昀颇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差人去孟府把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带来。”
雍陈低头应是。
孟怀曦有些尴尬,像是害羞或者别的什么情绪交织在一起,难以细说清楚。
索性蜷在美人榻上不再动弹。
*
程尚宫一时恍惚,她在宫中供职业多年,王朝都历经了两代,这却还是头一回踏足南书房。
便是这会儿伺候完姑娘更衣梳洗,还是有一种踩在云上的不真实感。
孟怀曦接过湿巾子擦了擦脸,方才觉得好受了些许。
程尚宫约莫三十岁上下,只用一支银簪挽发,一身宫装被穿得极是干练。瞧上去很是面善。
孟怀曦吁口气,道:“有劳。”
“姑娘这是头一回来,受不住也是有的。”程尚宫毕竟是做过母亲的人,养过两个女儿,这等事做得很熟练。摇摇头又道:“往后将养着便不碍事,但得千万记着多忌口,这两日膳食上。”
她说完又觉得这便是瞎操心,这位姑娘的身子自有徐太医与陛下挂念着悉心条理。
孟怀曦恹恹地靠在软枕上,嗯一声,又问:“为何我在宫中未见有女官往来?”
“陛下初登大宝时便撤了三宫六院空养着的婢女,近身伺候的只留了内监。只有我等四司的女官,凭手艺领饭吃,免于一劫。”程尚宫说得幽默风趣,笑着又道:“不过官署立在长门宫那边的别苑,离前朝远,姑娘看不见再正常不过。”
孟怀曦蹙眉:“这岂不是很不方便?”
“便同前朝大人们上朝一般,左不过是换个形式。年轻的女官偶尔会宿在司里,免于第二日奔波,至于我等成家之人反而是占了个便宜。”
还能顾着家中几口子。
程尚宫将汤婆子送到孟怀曦怀中,笑了一下:“待姑娘入宫,她们自然能沾沾光,便不必每日官署与府邸两头跑。”
孟怀曦:……?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点什么。
正说着话,一位脸生的姑娘推门而入,她穿着的正红胡服前挂着八宝璎珞圈,眉眼之间英气逼人。
英气逼人的小姑娘一脸肃容,扬手对程尚宫道:“你且先出去。”
程尚宫应一声,合手揖了一礼。退出去时,还贴心地合上漆门。
孟怀曦一顿,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挑战宫斗副本,她应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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