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嘴豆腐心?怕不是块铁豆腐。
“二叔这话也是老生常谈,着实缺乏新意。”
孟怀曦也不气,挑明道:“侄女可听说过,修身齐家,方能齐天下呢。您啊,可得好好约束家人。”她背着手,同甄氏擦身而过,“说不定哪一天这后院失火,就得殃及仕途了。”
孟成业还未开口,孟老夫人先忍不住敲打道:“姑娘家如何可以说这等大逆不道之话。”
“正是这个理,您说说咱们这大家族里的姑娘哪个不是温柔和婉的,三姑娘这般口无遮拦的,往后如何相看婆家。”
甄氏接着发难:“再者,大小都讲究个孝道为先。不说每日晨昏定省,三姐儿难不成连在老夫人跟前儿尽尽孝道都不肯?”
孟怀曦觉得格外好笑,跪久了的人总是见不得人站着的。同样,被圈养废了的人是看不懂朝局大势的。
无怪乎只会吵嚷内宅那一套。
“全越州的人都知道孟家的三姑娘体弱多病,我这身体怕是禁不住早晚奔波。”孟怀曦撩了下鬓发,眉眼弯弯:“祖母向来疼惜孙女儿,想来是不会计较吧?”
孟老夫人气得不行,索性合上眼不再看她,来个眼不见为净。
孟成业一锤定音:“三姐儿身子不好,是该好生将养。”
这显然和预料中的不同。
在她们的观念中,无论多硬的骨头,只要拿出孝道这大棒便能轻松打折一大片。甄氏愕然:“老爷?”
孟成业不耐道:“少说些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好一出狗咬狗。
“我爹爹说的不错,二叔果真是个能成大事的。”孟怀曦拊掌一哂,背脊挺得笔直。说罢,她扬手东指:“恕不远送。”
孟成业一行拂袖而去。
四下安静下来。
孟怀曦盯着庭中垂下的海棠枝看了半天,打着呵欠进了屋。
鸾镜如银,把人照得格外清晰。
孟怀曦跪坐在梳妆台前,手指敲在案几上。
啪嗒啪嗒。
鸳鸯指挥着小丫头将一应细软分门别类归在妆奁里。
孟怀曦一时没晃过神,手肘一横将漆盘扫落,盘中仅剩的一只漆盒连带受了池鱼之殃。
做工精良的漆盒被这力道震开,散落在柔软的白毯上。
盒中盛放的物什一并滚落。
孟怀曦弯下身子捡起来。
是一串鸡血石足链。
其中最大最透彻的那颗珠子,被细细雕琢成锦鲤衔珠的样子。
这个时代的人没有信奉锦鲤的传统。孟怀曦依稀记得,她从前病里胡搅蛮缠,非要同人讨要能实现愿望的锦鲤。
还绕来绕去地解释什么叫锦鲤传统。
她手指拨了拨珠子,半点没察觉自个儿唇角上扬。
但——
不止是突兀的红锦鲤,这链子的样式也十分熟悉。
孟怀曦情绪又瞬时淡下来,啪嗒一声合上漆盒。
怎么还跟个鸡血石过不去了?
*
午膳后,天穹渐渐阴下来,雨水噼里啪啦打在檐上,织成细密的雨帘。
孟怀曦卧在窗边的美人榻上偷闲。待她醒来,反而云破月开。
檐边偶尔掠过几只灰鸽。
晚岁静好。
月华从海棠花叶间倾泻而下,是温柔如水的银色。
空气润泽,草木清香扑鼻。
孟怀曦挽起长袖,半蹲着用小指去勾塘中的睡莲,汲水的木瓢在水面晃悠。
戚昀坐在屋檐上,正正迎着半弯的月牙。束带环身,袍袖当风,倒真有几分她常说的游侠样。
他就这么静静看了好一阵。
想出声问候,又怕吓到亭中的小姑娘。
戚昀其实鲜少会干这么冲动的事,但是总按捺不住想来看一看。
看看她会不会喜欢那些礼物。
孟怀曦取过巾子细细揩去指尖水珠,她弯眉拂过垂下的海棠枝,抬头时却蓦地愣了一下。
“……”
戚昀支着腿靠在墙上,突然也不动了。
大眼瞪小眼。
孟怀曦率先笑出了声。
“怎么,戚少侠也干起了夜访香闺的勾当?”她这么说着,眼中的惊喜却半点藏不住。
月华落在海棠上,也落在她的面颊边。
恍然和当年一样。
戚昀挑眉,揶揄:“敢问三娘这香闺,肯不肯叫我一探?”
孟怀曦斩钉截铁道:“不肯。”
一码归一码,原则不能变。
戚昀看上去很遗憾,轻咳两声,又道:“南市的灯会很好看,去不去?”
戚昀自认性子闷并不讨人喜欢,也并不懂上京城有什么好玩的玩意。
当年全数是爱闹小公主强拉着他一道,从南市的灯会,西街的夜市,到甜水巷里的荷花酥,永宁街边的博古架。
还有元日里的烟花,三月的春海棠,六月末的夜昙,七月中的牵牛织女星。
所有所有,都想带着她一起,再去看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拿妹子教你的东西再去撩妹,出息。
第17章 灯会
孟怀曦深吸口气。
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好像有魔力一样,能把人心头积蓄的郁气一扫而净。
她弯着眉,难得没去考量意图立场:“去,戚少侠盛情相邀,我怎么能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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