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几口水,李裕拧上瓶盖,接着从随身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从盒子里拿出一枚古钱,攥在手里把玩。
注意到李裕的动作,边学道好奇地问:“什么东西?”
“古钱儿!”
“古钱?我看看!”边学道伸手说。
把手里的古钱递过来,李裕说:“小心点,这枚很稀有。”
边学道听了一乐,接过钱说:“你什么时候玩上这玩意了?”
李裕两只眼睛紧紧盯着边学道的手,看样子好像生怕他把钱掉地上摔坏了:“我爸……去年听说五常挖出好多古钱,他闲着无聊,就跟朋友开车去看,觉得好奇,花钱买了两坛子回家。”
“买了两坛子?”
“嗯,差不多有40斤。”
“真的假的?不会是骗子做旧的吧?”边学道把手里挂着绿锈的古钱拿到眼前仔细端详。
看着边学道手里的钱,李裕说:“你手里这枚不是那两坛出的,自那次之后,我爸就迷上了开筒子。”
见边学道眼露迷惑,李裕解释说:“开筒子是圈里术语……古钱埋在地下,时间久了生锈粘在一起,像个圆形筒子。把古钱一个一个分开,就叫开筒子。”
虽然第一次听说,不过边学道一点就通,他看着手里的古钱说:“就是赌里面出稀有的古钱呗!”
说着话,他念出了手里这枚古钱上的字:“靖……康……通宝!?”
边学道确定自己没有念错。
他手里这枚古钱上的字很清晰,字体似楷书又有一点隶书的意思,十分好认。
看着钱上的“靖康”两字,边学道抬头说:“这是岳飞《满江红》里的‘靖康耻’?”
李裕点头:“就是那个靖康。”
随手把钱递还给李裕,边学道说:“你倒是玩个吉利点的啊!”
听边学道这样说,李裕愣了一下。
他接过钱,摩挲钱上的字说:“玩古钱不看那个。钱到家(乾道嘉)多的是,没人稀罕,这个……”
捏着靖康通宝,李裕接着说道:“物以稀为贵!这个前年市价8万一枚,今年已经涨到35万了,还是买方报价,基本没人肯出手。圈里人预计再过几年,这一枚能值百万。”
时至今日,别说35万,就是350万边学道也不会太吃惊,他问道:“你手里这个是买的还是开筒子开出来的?”
脸上露出一丝小得意,李裕说:“开出来的,我跟我爸一起开出来的。我就跟他一起开了一次,就开出了唯一的一枚品相上好的真书靖康,这个已经算是一级文物了。”
“然后你爸就把钱给你了?”
“嗯!”
“挺舍得啊!”边学道笑着说。
“当然舍得,我爸这两年痴迷开筒子,差不多一半经费都是我出的,他还指望我继续给他钱买筒子呢!”
“都开出靖康了,还不知足?”
“没有知足一说!”李裕打开盒子说:“那么多王朝,那么多年号……字体、铸造局、坑口、锈色、字口……能追求的东西太多了,几乎没有止境。”
看着李裕小心翼翼地把钱放回盒子里,边学道说:“你这么摆弄,不会破坏品相吗?”
“会!”李裕干脆地说。
“那你还带在身边?”
“喜欢呗!”李裕眨眼说:“好多事都要克制自己,总得挑一件任性一下。”
盖上盒盖,李裕扭头看着边学道问:“我一直没太想明白,一个经济文化高度繁荣,人口过亿的王朝怎么就在冷兵器时代被几万敌人弄得灭国了?还落得个‘耻’字,比土木堡之变都不如。”
靠在椅子上,边学道轻拍扶手说:“仨字儿——软骨头!土木堡是军事战败,从本质上说,属于我打不过你,但我不服你,不让对方从自己这里白白占便宜,并且努力打回去。靖康那两位,则属于明明战略上有赢面,却打都不敢打,不战而降直接认怂,还怂到无底线。朱家子孙虽然不怎么着调,各种没脑子作死,但至少骨头都还是硬的,敢打,要脸。再看宋朝赵家,从赵二往下数,那一帮子没一个有血性有骨头的。宋朝从上到下没血性,这点从唐诗和柳词之间的差距就能看出来,相比之下,柳词就是靡靡之音。”
“而且……这玩意其实跟人一样,一个有钱的二愣子,别人就算算计你,多少会留点余地,因为他怕你犯浑冷不丁一刀捅死他。而若是一个有钱的软骨头,人家知道你打完左脸递右脸,打完右脸送女人,送完女人送金银,送完金银送祖宅,送完祖宅送菊花,那就肯定没完没了吃干榨净,渣都不会留一点。”
边学道洋洋洒洒说了一通,李裕听完,再看向手里盒子的眼神有些不同了。
叹了口气,把盒子塞回包里,李裕说:“跟你说实话吧,我本来想把它送你的,没想到你第一句评价居然是不吉利。”
边学道听了哈哈一笑:“送我?这个我还真不怎么喜欢。你要是真想送,送点别的。”
“你想要哪个年号的,想好了回头告诉我,我让我爸去弄。”
“不用想,现在就告诉你。”
“啊?”
“别的我不要,遇上开国皇帝铸造的钱,给我留点……走吧,开工了。”边学道看着朝两人这边走来的音乐总监说。
又练了一个半小时,当天合练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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