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 作者:昧白
分卷阅读18
昏君 作者: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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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远方的鼓声和夯子响起来。天光微亮,山头的云翳凝成紫黑色,沉重的鼓声里归来的将士们在辽阔的平原上缓缓行进。孟义浑身浴血,神情冷淡,袍子都染成了黑色。
战事匈奴王亲自来迎接他。孟义点了兵员,交代清理战场和后事,回帐篷休息。
跟在他帐篷里的卫士官进来,说陛下圣谕,大殿下病重,请中尉大人速归。
孟义疲惫地躺在兽皮铺设的木板床上,用没有烧伤的那只手臂拧着布巾擦拭身体,酒。
有人端来大碗的烈酒,孟义一口闷了,将碗碎在地上。
陛下没说别的?
没了。那卫士官原来是跟着陆昭的,孟义出来前陆昭叮嘱着跟来。人很机灵,我家大人说,皇城的局势很不稳,恐怕大厦倾颓。我家大人请您回去后务必见他一次。
知道了。孟义扯开一张干净的布条咬牙绑在左臂上,你去和匈奴王说,我明天启程先回去。老将军和副将要人送,等后续事宜处理完抽五百定襄兵先护他们回长安,由牙门将领队,不能出事。到长安回过陛下再回定襄。剩下的由王岐组织回西河。
卫士官答,诺。
家里可还好?
夫人来信,一切都好。
孟义酣战一场,而今终于等到圣旨要他回去了。匈奴和鲜卑的战事他打得力不从心,胜是胜了,也是险胜,折了不少人进去。孟义开始反思,他觉得自己心上多了负重,无法伸开手脚毫无顾忌去打仗。他害怕自己丢了命进去,那刘朔、谢龄、陆昭、皇帝,这些他爱的人,需要他的人都将面对伤痛,都将经历死别。
这被枷锁套牢的甜蜜,有生之年他也得以品尝。
他掀了帐篷正看到辽阔平原的尽头,红日初升,有如一颗硕大的火球,天际线的尽头仿佛就是他思念的最远处。那里是他的归处、他的太阳、他心心念念的人间。
回到长安是十日之后,第一件事当是去回皇帝。宣帝在和大臣们朝会,要他直接去长信殿。于是去了长信殿,竹筠终于盼到他来,哭得梨花带雨。
大人再不来,殿下就要撑不住了。
孟义见刘朔小脸烧得通红,神智昏迷不清,大瘦了一圈。
夫人去了殿下伤心欲绝,奴婢晚上都不敢睡觉,怕殿下做什么傻事。竹筠捂着帕子,昨儿晚上起夜,竟发起疯来舞着剑冲出去见了人就要砍,差点惊动陛下。太医说这是魔怔了,怕是招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今儿早晨去回了陛下,要请道隐大人来做法。
孟义坐在床头,握着刘朔的小手。二人等到日头都快落了,刘朔迷迷糊糊醒来,见到床头坐着个不认识的人,吓得一下子缩进床头,竟从枕头下掏出个匕首来,哆哆嗦嗦指着孟义,喊破了嗓子,什么人!来人!来人!有刺客!
内室外的卫士们冲进来,见是孟义与竹筠。竹筠泣不成声,殿下,这是孟大人啊。孟大人回来了,不是刺客。殿下,您醒醒看吧,是孟大人啊
孟义没想到他吓成这样,殿下,臣来迟,请殿下恕罪。
刘朔颤颤巍巍,听到孟义的声音,知道等了许久的人终于回来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丢了匕首扑进孟义怀里,孤等你好久,孤好害怕!
孟义接了个措手不及。
竹筠欣慰了,殿下哭出来就好。夫人出事,殿下一直憋着,如今哭出来就好了。
原来刘朔自母亲去世那日大哭昏厥后,恍惚回到长信殿,叫人将殿门关了,整日整日不想出门,不哭也不闹,没两日就病了。竹筠总以为他是憋的辛苦,在外人面前要做出个大皇子的沉稳样子来,所以才闹病的。
刘朔哭得嘴唇都干了,孟义便叫熬了小米汤过来,又放了一点点糖,刘朔腻在他怀里半哄半劝才喂了一碗下去。喝完了又要竹筠把门关起来,只要孟义留下陪着说悄悄话。
你为什么去那么久?刘朔躺在孟义怀里,揪着他的衣角。
孟义当他是孩子心性在撒娇,拨弄他的头发低笑,去打仗哪里是臣说的算的。
刘朔看着他的笑,脸红红的,你不回来,孤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每日每日做噩梦。他说得缩着身体,孤不敢睡觉,一睡觉就梦到母亲死的样子,梦到有人来杀孤。他们都要孤的命,母亲死了,外头都说舅爷也会死的。孤的母家都会死。
孟义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殿下怎么会这么想?
刘朔的脸惨白,他死死拽着孟义,孤没有说谎!孤不敢和任何人说!就只等你回来!是孤亲眼见到的!是父皇杀了母亲!是他逼死母亲的!他逼死了母亲!也会杀了孤!
孟义心中大惊,见刘朔真像是魔怔了一样。他赶紧捂着刘朔的嘴巴,看内室外确实没有人,才放心松开手。刘朔却又哭起来。
殿下不哭。孟义擦了他的眼泪,将他抱着,殿下心事重,所以才会病的,对吧?
刘朔委屈地点点头,满眼满眼斗大的泪水。
殿下不怕,臣在这里。殿下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怕什么,只管和臣说,慢慢说。臣一直一直陪着殿下。孟义叹了一声。他心中也有疑窦,刚回来,刘朔就满口满口的死啊杀啊的,逻辑不通前言不搭后语,听得他心里糊涂又担忧。
孟义抽噎了两声,头埋在孟义的颈窝处,手臂环着他的脖子。孟义拍拍他的背,又喂了他喝些水,抱他躺在床上。
孤那日原本在和郁泽玩儿。母亲身前的一个宫女来找孤,很急很急,说父皇发了大脾气,母亲怕是不好,要孤去救母亲。刘朔抽了一把嗓子,说得很慢,有时候想起来一点说一点,想不起来就停很长一段时间,孤去了,到正殿门口被父皇的随身卫士拦下来,进不去。孤就只好绕了小门到正殿后
他说着说着小手微微颤抖,孟义心细把它握在手里,轻轻摩挲。刘朔微微一笑,看着他心里有点温暖。孟义的手很大很暖,很安全。
母亲的贴身奴婢在门口急得哭。但是进不去。那时孤听到有拍打殿门的声音,里头依稀有尖叫的声音。孤听得很仔细!是母亲的声音!
嗯。后来呢?
后来,后来
不怕。后来怎么了?
刘朔抬起头,盯着他,表情有点奇怪,后来我听到了,父皇说,你害死了一条人命,自然也要拿一条命来偿。
孟义皱了一下眉,真的是陛下说的?
是的!刘朔很急切,那奴婢说了殿内只有父皇和母亲!不是父皇还能有谁呢!我在侧面的小窗户下听到的!后头说了什么不清楚了,就这一句!很大声!
孟义只能安抚他,好了好了,臣相信殿下。
你听孤说!孤说的都是真的!刘朔说,父皇后来出来了,一直在殿门口站着,看着很生气的样子。孤就不敢过去,父皇与那些卫士们说话,有几个卫士进去了,好一会儿又出来,父皇才带着他们走了。孤很怕,当时很怕,等他们出了合欢殿的角门才敢进去的。
孟义认真地看着他的每一个表情。刘朔的表情变得很痛苦,他深深皱着眉头,小手捧着脸,很难想象他不到十二岁会有这么沉重的表情,他看着自己的手,我看到母亲吊在那里,高高地悬着!好高!孤都摸不到她的脚,孤一抬头!一抬头!母亲就这样看着我!
他做出一个低头瞪人的动作来,眼睛瞠得大大的,尖叫起来,她就这样盯着我看!她就这样盯着我看!她
孟义忙打断他,殿下!
刘朔戛然而止,缓缓转过头,两手空空,茫然地看着孟义,孟大哥,她死了。
孟义倒抽一口气,心疼不已,是臣不好,臣不应该去打仗让殿下一个人呆在这里。
刘朔本来就发着烧,情绪起伏太大,总算把心事都说了出来。他憋了太久,如今像是被抽了篾骨的纸鸢,颓然地软软地倒在床榻上,歪着头,一口一口喘着气,默默流泪。
恐惧折磨了他很久。刚回到长信殿的时候,他对谁都不敢说话,一时间全世界的人都不值得被信任了。他一闭眼就是母亲死不瞑目悬挂高粱的脸,那张脸死死看着他,盘亘在他每一个噩梦里。夜里睡不好,白日里胆战心惊,怕皇帝杀他,怕各种各样的人杀他,怕不小心说漏了嘴于是干脆不说话,不哭,不闹,在外头努力装出个沉稳的样子来。
皇帝来看他,他吓得躲在内室不敢见,哆哆嗦嗦捂着被子。还好太医来圆说是他遭了魔怔,沾了不好的东西才会这样。他也觉得自己一定是沾了不好的东西,身边每一个人都像是鬼影,都形迹可疑。他把匕首藏在枕头下,睡着的时候也牢牢握着。
这个时候,他只能想到孟义,那个高大如山,安全可靠的男人。于是发着高烧的他在长信殿苦苦撑了近一个月等孟义回来,如复一日变成了脑袋里唯一的念头,痴了傻了,连人真的回来的时候他都没认出来。
孟义等他睡去,要竹筠点了宁神香。
劳烦孟大人了。殿下还好吧?
嗯。孟义点头,将刘朔放平,见窗外沉沉黑夜,等他醒了,再喂点米汤给他。我明日再来看他。想想,不放心,掏出怀里一枚玉珰放在刘朔床头,我现下有急事要出宫一趟。不要与殿下说,以免他担心。
诺。
孟义要去见陆昭一趟。他听刘朔一番话,心里翻江倒海。他不相信皇帝会做出这样的事霍夫人嫁给皇帝十几年,夫妻之恩如此长久怎么会说杀了就杀了?这时候他想起与陆昭之约,霍夫人之死必定要经陆昭的手,是不是皇帝做的只要问过陆昭就知道了。
深夜的廷尉府被吵醒。陆昭只穿着单衣来见孟义。
两人在陆昭的书房内间,隔了外头好几重门。陆昭提起这件事面色沉重,搬出了几支竹签子给孟义看,都是皇帝的手谕。
陆昭给他倒了一杯酒,我之前就怀疑这件事。姜华莹死的时候我还没来得及定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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