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庭的故乡少有种植柿子树,他也费了一些力气才从那一片葱郁中找到一间快要被草木掩埋的民居,推开破朽的木门,走到院中,抬头便看到了一棵亭亭伸展的宽叶树木。
春晓提着裙角,仰头在那一片绿叶中找到了一颗颗圆滚的绿色果实,七月流火,再有一个月这满树的果子该都要黄了。
“这该怎么挖呢?”
春晓踩了踩院子里的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脚下一层腐殖层散发着淡淡的泥腥味,这地方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来过了,陆骊龙是怎么想的在这里藏东西的。
司庭也微微皱了眉,陆慈身为一国之君,怎么会在这偏远荒芜的山野有一所房子,怎么会将那般重要的玉玺与信物都埋在柿子树下。
他看了一眼一脸苦恼的女子,微微一笑,慢慢将玉白宽袖卷起。
即便陆骊龙骗了她,也无妨,就当是两人郊游了,司庭从马车里取出一柄剑,“你在一边站着,我来挖,当心土溅了裙子。”
春晓被他的举动震撼了,“那可是你的佩剑!”怎么会有男人会将自己的佩剑当锄头用?这就像现代社会男人用自己的跑车去犁田一样!暴殄天物!
受过正统教养的世家公子们对贴身用物都极为爱惜,甚至还有人每夜要与佩剑一同入睡,洗澡都不肯佩玉离开视线……
司庭无所谓地将长长的黑发束在脑后,绸靴踩上湿润的土壤,拔出长剑丢了剑鞘,寻到一个位置,便开始挖掘,他出生乡野,并不在意身外之物的用处,“难道你要我用双手来挖?春晓,你竟然这么狠心?”
春晓语塞,确实来得匆忙,没有携带农具,“可你这也太不讲究了,好歹是权倾朝野的司丞相……”
司庭寒窗苦读的日子,为了填饱肚子,都是半工半读,农活也是干过的,所以挖了几下,找到感觉,便顺手极了,道:“再如何权倾朝野,也不见贵妃娘娘给我个名分。”
春晓不快,“净莲,你又要与我赌气了?”
司庭将泥土拨开,往下深挖,他只是随口一说,这些年他的委屈受大了,偶尔实在忍不住抱怨两声,还要被骂,他哼了一声,淌着泥巴,道:“你可是怕我将陆骊龙的宝贝们给劈坏了?”
也是有这个担心的,不过这话春晓不会说,她不傻,她装糊涂说:“净莲,这都是为了你我往后的好日子,待陆拂登上皇位,我们潇洒一把,然后带着一大笔财富去边州做地主,纸醉金迷恩恩爱爱,岂不快活?”
司庭抬眼,薄薄的眼皮撩起,纤长的眼睫下眸光流泻,“你净会哄我。”
说着这话,司相的脸还是微微红了。
春晓摆摆手,“到了那时,我们便买一座大院子,或者一直造一座大宅子,你现下便可以构想我们往后的家庭该如何修建。日子安定下来后,本宫也收了玩心,到时我们还可以生叁五个孩子,继承我们家的财富。”
司庭知道这女人从来说话动听,闷声不吭地干了一会后,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还是忍不住附和她道:“叁五个孩子未免太多,过于辛苦你了。届时生一个便好,无论男女,我都会教他读书写字,明理知礼,让他给我们养老送终!”
春晓觉得无论司丞相多么万人之上,在旁人口中是怎样贪婪凶残,归根结底,还是个传统的家庭妇男,她揣着手,“都听净莲的。”
春晓挺配合的,司庭也听着高兴,他用力掀了一剑,又继续畅想:“若是将来孩子不孝顺你,我就将他的腿打断!”
春晓沉吟:“家暴,还是不可取的。”
司庭抿着嘴,轻轻地笑,“好,不家暴。都听你的。”
谁也想不到,在朝中威风赫赫,叫忠臣良将闻风丧胆的阴毒司相,此刻和那个宫里嚣张跋扈的贵妃娘娘一同窝在一间农家破院子里,围着一颗高大的柿子树,几乎将院子给挖秃了。
司庭在那挥汗如土,春晓摘了个柿子,蹲在屋檐下啃了一口,被涩得皱了脸。
果然是陆骊龙那贱人种的柿子,和他的人一样,都欺负她!
春晓将啃了一个牙印的柿子丢在院子,骨碌碌滚出去。
那边司庭忽然叫了一声,“晓晓儿,过来看!”
“挖到了?!”春晓惊喜喊道。
司庭点点头,将剑插进土里,慢慢将那个盒子翘出来,“应该是真的。”
盒子是上好的紫檀木,做工样式精致华美,绝对出自宫内。
春晓松了口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陆骊龙看来没有诓她。
春晓蹲在地上,看着司庭摆弄了一下盒子上的鲁班锁,叁两下就把盒子打开了,还没来得及夸他一句,就被盒子里的东西迷了眼。
“原来,玉玺这般漂亮。”春晓捡起了那颗盘龙的墨玉,爱不释手。
司庭也捡起了盒中一枚金铜色令牌,垫在盒子下的是一方明黄色的绸缎,他指尖微顿,转而将那方绸缎抽了出来,果然背后有字。
身为深受陛下器重的权臣,司庭自然是认得陆慈的笔迹的,他看着绸上一行笔迹,眉头微锁。
这是一张遗诏,清楚写着在陆慈死后,皇位由七皇子陆拂继承,封贵妃谢氏为皇太后代为摄政,丞相司庭担任首辅,后宫妃嫔统统交由皇太后处置,永正帝皇陵不准除谢氏外的人葬入。
不但有玉玺印章,还有陆慈的私印。
司庭的眉头越皱越紧,眸中深深,指尖紧紧捏着这一方绸缎。
春晓把玩了一会玉玺,看到司庭拿着一块帕子,一脸严肃的模样,奇怪地问:“净莲,怎么了?”
司庭猛地回神,唇角下意识浮起温和的笑意,摇了摇头,“只是忽然想到,陆慈死得匆忙,还有诸多事宜未有安定。兴许,我们可以伪造一封遗诏,将一概名目定下。名正言顺。”
她睁大了眼睛,太妙了,“净莲,果然还是你聪明。”
她一把抱住了司庭,在他的唇角亲了一口,“我的状元郎可真是智谋无双。”
司庭浅笑着扶着她,将那方黄绸不动声色送入自己袖中,温柔道:“伪造诏书一事,便交由我来办。陆慈的字迹我时常接触,能模仿得九分神似。”
春晓自然信任他。
取完玉玺和信物,司庭在院中的井旁,用破桶拎了半桶水冲洗剑身,将劈砍得脏兮兮的佩剑,又洗得雪白锋利。
春晓忍不住又摘了一颗有些许泛黄的柿子,悄悄咬了一口,还是很涩。
“净莲,你看,那是什么?”
她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指着被树叶掩盖的树身,踮着脚指道,“那里像是有一行字。”
司庭收剑入鞘,细细洗了洗手,理了理衣着,站在春晓身后看去,颦眉辨认。
那字应该是在柿子树还小的时候刻下的,此时被高大粗壮的枝丫顶得高高的,随着它的生长,树皮已经被撑得裂开,又高又崩裂,完全看不清了。
春晓摆摆头,抱着柿子,叹:“实在辨认不出了。”还以为能发现陆骊龙的小秘密。
春晓认不出,司庭却认出来,那笔顺几乎看不懂的七个字——陆阿福与春软软。
他不想去明白,他转身摸了摸她的头,牵起她的手,“走吧。”
“好。”
一对男女乘上马车,消失在这座荒芜废弃的小院前。
迢迢绿树江天晓,蔼蔼红霞海日晴,时间不容抗拒地推动着什么,又将一切碾碎。
(昨天和今早没有更新是因为登不上po,现在终于挣扎上来了QAQ)
(顺便这个月有场重要考试,所以大概率不能日更了,暂且存稿箱撑两天,然后随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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