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他恨透了苏锦,也恨透了苏家。
他一心想要高中,在京中立稳脚跟,摆脱苏家,却不知那时的周穆清已经在旁人的床榻上心满意做着富贵登天的大梦。
那是他自幼喜欢的人,远洲城最有才气的姑娘。
脾气有些不好,却极会写诗,会抚琴,她写的每一首,他会背。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姑娘,他一定要将她娶回家……
柳致远低眸,眼底微微氤氲。
有时你想的,并非你看到的,你看到的,也并非事实……
——若是放下了,就回家吧……
多少前的他,肯定不会料得,直至留京,他还会记得这句。
记得多年前那枚引枕,那身薄毯,还有心底那股莫名和又厌恶的暖意,还有颗慌乱离京的心……
他想,若是没有在京中见到周穆清,他许是还会回远洲。
许是所有事情的结局都全然不同。
……
她会义无反顾跟随柏炎,在最艰难的时候为他守在平阳侯府,就连大理寺劫狱这样的事情她都敢做……
这样的苏锦,怎么会是他早前想象的那个手段阴狠,不择目的,只会阿谀奉承的毒妇?
这样的苏锦,认定一个人便会死心塌地,便是刀山荆棘也会为一人赴。
他低眉笑笑。
这样的苏锦,只会让他远远望着,都觉耀眼而刺目……
他能做的,就是端阳之乱中趁乱取西南城门守军首级。
柏炎死,她必死。
柏炎活,她才能活。
他早前欠她的,他冒死还她,也希望,她永远都不会知晓……
如此,两厢安好。
……
“走吧,爹娘。”他转身扶二老。
马车就在身后,柳家老太太问道,“致远啊,回远洲吗?”
柳老太爷亦看他。
今日离京,一切从轻,似是能不带的都未带。
柳致远道,“不了,我们去羌亚吧。”
“羌亚?”柳家老太爷和柳家老太太都震惊。
柳致远道,“爹,娘,趁未你们尚未年迈,儿子陪你们到处走走,羌亚一早便想去了,同苍月的风土人情全然不同,我们先去羌亚,再绕行西秦,燕韩,长风,南顺,什么时候游历完,什么时候再回远洲……”
柳家老太太高兴了半分,她是最怕无趣的,只是眉头又皱起,“你的终身大事还没解决呢,都和离两回了。”
柳家老太太并不知晓周穆清的事。
柳致远宽慰道,“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路上许是皆大欢喜。”
柳家老太太从未觉得儿子如此顺从过自己,“我儿懂事了。”
柳老太爷叹道,“那就忽悠你的……”
柳家老太太恼火,“你就见不得儿子同我说话。”
柳老太爷无语。
“上车吧,娘。”柳致远扶柳老太太上了马车,而后亦扶柳老太爷。
车轮轱轱驶离京城。
柳致远最后看了眼北城门处,缓缓放下帘栊。
京中,应是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希望,京中的人会永远安好。
******
今日早朝结束得快,又无旁事。
一连紧凑了几日,下了早朝,柏炎便往朝华殿来。
自从明月和阿照回京,阿锦的时间似是在孩子身上连轴转,早前缺失的时间,她似是在想方设法加倍弥补回来。诸多本是陶妈妈和旁的宫人能做的,她都亲力亲为。
明月和阿照是她心中的明灯,将早前所有的阴霾都驱散。
她顾着明月和阿照,连同他的时间都少了。
他亦好腾出心思,专心解决朝中之事。
从五月端阳到眼下八月,也不过才三月时间,废帝的根基虽不在,尚有爪牙在各处作乱。朝中局势虽然平稳过度,近乎没有折损,但还需注意虎视眈眈的巴尔,随时可能挥师南下。
顾云峰已奉命北上,带朝阳郡驻军,和早前留下的尧城驻军,禁军驻守,一直要到年关之后,明年开春才算平定度过。
南边水患,流民不止。
西边旱灾,又在缺粮……
偌大一个苍月,他要顾及的事情数不胜数。
朝华殿外值守的内侍官拱手,“陛下,娘娘带小殿下去花苑了,说今日太阳好,要在花苑中多晒晒太阳。去了有些时候了,可要人将娘娘和小殿下寻回?”
“不必了。”柏炎轻笑。
柏炎踱步入内,外殿中似是从早前一样,内殿里便多了不少明月和阿照的东西。
从摇篮到玩物,一应俱全。
一侧,还有早前她绣好的虎头虎脑的肚兜。
柏炎拿起看了看,唇瓣一抹笑意。
目光临到案几处,又见一罐小小的酸梅糖。
柏炎怔了怔,眸间的笑意微微敛了敛。
他是想起早前她说在平阳侯府时,心情不好就会吃酸梅糖。柏炎拾起这罐酸梅糖,满满的,应是有人才送来的。
在侯府的时候,便知晓她有这习惯的人。
柏炎唤了殿外的内侍官来,“方才谁来过殿中?”
内侍官皱了皱眉头,似是仔细寻思未果,忽得,想到,“是长翼大人,方才就长翼大人来过……”
柏炎眉头微拢。
--